那日,领了爹爹回来,村里的姨婶叔伯看过爹爹身上的累累伤痕,都认定爹爹不是自杀,而是用刑过度,熬不过,才会离开人世。
“橙儿,你这急性子最让我担心,要记得,到长孙家你是当婢女的,凡事要柔顺,要听主子的话,不要过度谈义气、处处讲公平,面对主子,你没有对峙的权利,知不知道?”看着三妹,眉峰拢起,蓝儿很难不操心。
“大姐,我知道啦!我会听话、不顶嘴、不乱发脾气,努力当个好婢女,存够钱替爹爹翻案。”橙儿点头,下定决心。
“墨儿……”蓝儿刚刚开口,墨儿就接下她的话。
“大姐,我知道,墨儿年纪小,家事做得不好,到景老爷家里要多看、多听、多学习,受点委屈没关系。”墨儿懂事地说。
“知道就好,要牢记十年之约,十年后的腊月初十,一定要回到石头村,我们的家里。”蓝儿重复提醒。
“我们会的。”交握着彼此的手,不管分隔再远,她们的心永远相系一起。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四颗小小的头颅紧挨在一起,这一别……将是十年呵!
注:牙婆是专为府宅官员、富豪人家,买丫头、宠妾、歌童舞女……的女性人口贩子。
第一章
湿答答的头发一根根黏在脸庞,点点污泥溅满橙儿衣裳,她狼狈极了,拨开头发,露出眼睛,跪上木条椅,掀开帘子,她想看看天亮了没。
“我的姑奶奶,你乖乖别动行不行?咱们驴车轮子歪掉一边,你再把重量全往那里靠还得了,要真翻车,受苦的可是你那两条腿。”吴牙婆叨叨碎念个没停。
“吴大婶,我全身发痒,可不可以让我洗洗澡?”
昨儿中午一场大雨,车夫没看准路,车居然驶进泥坑,睡在乍上的橙儿被推醒,下车帮忙拉驴,弄得一身黏糊糊。
好不容易处理成,已经夜半,车夫央求牙婆先找家旅店投宿,牙婆一口拒绝,说她和长孙家约定,夜里把橙儿送到。出这场意外,她一颗心慌糟糟,哪有时间再投宿休息,于是他们连夜赶路,想赶在天亮前把人送人门。
“乖丫头,你忍忍,吴大婶拍胸脯保证,一到长孙家,他们会马上烧水把你洗得干干净净。”不准橙儿看窗外,吴大婶自己却倾频掀高帘子往外瞧,车外雨不停,灰蒙蒙的云层压着天,揪心皱眉,时辰可耽误不得呀。
想顶回去的话儿硬在喉间,大姐的嘱咐言犹在耳,她要忍耐扮演乖婢女。躺回细长的椅条上,闭起眼睛,橙儿强迫自己人睡,但车子颠颠簸簸,震得她全身骨头酸痛得不行。
雨停,驴车的速度这时候加快,牙婆方露出黄板牙笑得心开。
“看样子,天亮前就能赶到长孙家,只要别错过时辰,想来长孙老爷不至于太生气。”她自言自语,喃喃说着,紧绷的脸部线条放松。
“吴大婶,你在赶什么时辰?”橙儿躺不住,坐起身问。 牙婆瞬她斤思万绪在头脑里转过,这事儿要老实告诉橙丫头吗?
每年长孙家要新丫头长工,都是她接的生意,如果瞒着不讲,到时橙儿在那里闹起来,会不会闹得她里外不是人?往后,要是断了这条生意,她怎划算。
盘算盘算,还是老实同她讲才好,不过,总要想个说法,让这丫头心甘情愿。
吴牙婆和长孙家素有往来,一年多前,长孙家大少爷得种怪病,刚开始是头昏脑胀、全身无力,到最后连床都元法下。
长孙老爷、夫人四处延医总没见好,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儿子情况越来越差,求神拜佛都不见效用,情急之下,听从奶娘建议,想找个小新娘来冲冲喜,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们只得四处请托牙婆寻找合适的小女孩,这年头虽不是大丰收年,至少人人暖衣足食,谁会拿自家闺女的一生幸福开玩笑。
正巧吴牙婆知道孟家发生的不幸事故,便送上孟家四个女孩子的八字,一合算之下,橙儿和长孙家大少爷居然是上上之作。
事至此,为赚上这笔媒人赏银,顾不得良知,也管不了手中的十年契约,先带橙儿上车再说。
至于十年后……叫小娃儿哪有那么好记性,人长孙家门,好日子过得多,什么石头村、姐妹情还不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眼前……总要先哄了她再说。
“橙丫头,那日听你大姐说,你们要分头赚银子好替爹爹平反冤屈,是不是有这回事?”她找到下话点,笑咪咪替橙儿拨开额前乱发。
“是啊!等我们存够银子,要一起回石头村。”
“天可伶见,你们真孝顺,寻常男人不见得能做到的事,四个小女娃儿就敢去做,你们爹娘可真有福气,只不过……听说那苏家财大势大,这场官司恐怕……”说着,她摇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