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掩上,将偷偷溜进来的光线全部阻挡在外,只留下杨勇离去前的那一声冗长的叹息。
腊八,一辆简装的马车急速驶往和州方向,车顶的朱红色盖冕缀着许许多多的琉璃,在车身颠簸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将近和州的时候,一只保养得当的素手撩开布帘朝外看去,见一队穿铠甲的士兵们昂首挺立,把守着城门。
车夫和士兵说了几句,就很顺利地进入,女子让车夫慢点驾车,自己则端坐在车厢里,耳听六路地打探着她所要的消息。
“排队排好,不要争不要抢,每个人都有。”
“哎呀,总管大人又发粮食给咱们啦!哟!真丰富,多谢总管大人!”
“阿三,种子领了没?一会儿官兵大哥还要帮我们播种呢!没领的话快去领,总管大人说了贫困户都有,保证明年大家都有粮吃。”
“总管大人还将物价下调,让那些黑心的商人不再为非作歹,如今咱们也能有饭吃有衣穿了,多亏了总管大人。”
“是呀是呀!俺孙子说他要好好读书,将来也要当个像总管大人那样的好官,为百姓造福。”
“我家妮儿也是,说要去读书,还要去赶考,看她那么喜欢读我也没法,只叹是女儿身啊,要不然……”
“谁说女儿身就不好啦?看看人家总管夫人,还不是不逊总管大人?就算不能赶考成为进士,当个进士的夫人也很好啊,你家妮儿那么聪明,也可以成为有用之才的。”
“对呀,俺就是这么跟俺小妹说的。”
马车渐行渐远,女子睁开眼的时候,眼角都湿湿的,她让车夫快马加鞭,一刻都不停留。
恪靖和杨勇是在接到管家通知才匆匆回府的,一进前厅,就看到那个背着手站在孔夫子画像下的女子。
消瘦了,背影却依然挺拔,那掩饰不住的气质,是时间所无法抹去的。
杨勇突然感到喉咙一紧,喊出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女子转过身,只看了一眼,就上前紧拥住杨勇和恪靖,“母后来了。”
一句话,将杨勇的情绪挑了出来,左右的人见状,一个个悄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独孤伽罗和她的儿子、儿媳。
等杨勇的情绪稳定下来,独孤伽罗的眼圈也是红红的,她却勉强欢笑,说:“都多大的人了,还哭。”
杨勇抹了把眼睛,“哪有,孩儿已经坚强很多了。”
“是啊,确实坚强很多了。”独孤伽罗无比的欣慰。
这个大儿子,是她和杨坚宠着带大的,从小只要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他就会跑到她怀里苦恼一场,就算是长大了也改不了骄纵的个性。当时杨坚说要把他调遣到和州,当时她是百般反对,可如今,看着当初那个动不动就什么都表露出来的男人,已经被锻炼成可以控制情绪的人,独孤伽罗是开心的,同时也是无奈的。
也许是天生的母爱吧,在心底,她还是希望杨勇可以亲近她、依赖她的,但人终究还是要长大,要坚强,哪怕他的坚强是被逼出来的。
“勇儿还会忌恨你父皇吗?”
杨勇抬起头,看向独孤伽罗不再闪耀的双眸。
长安距离和州,并不是几个时辰就到的距离,快马加鞭也是要一天一夜,他的母亲在沉寂了两个多月后首次来看他,是件困难的事。身为一国之母,他知道她也是很忙的,不但要管理朝廷内政,而且还要协助他的父皇,帮助他在政事上的对策更加精良。
而这么忙碌的一个人,却愿意挤出时间来看他,他还怎么能……恨得起来呢?
他不会傻到以为杨坚把他派到这里,是真的出于让他盛粥的考虑,可是,独孤伽罗的付出早已抵消他的一切不满,何况,他也确实成长了,坚强了。
见杨勇坚定地摇摇头,独孤伽罗觉得她这趟来得值了,不仅是值了,更是有她意想不到的收获。
“母后今天留这里吧,府上有空房,一会儿孩儿让人为您收拾一间,很快的。”
独孤伽罗点点头,笑道:“亏你父皇愿意让我出来透透气,这段时间许多事他也亲力亲为,我相对而言就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杨勇的心微微一动,问:“父皇……还是那么拼命吗?”
“不然呢?”独孤伽罗叹口气,眉宇轻拢,“整个大隋,就他一个天子,他说他若不为,对不起上苍。”
“二弟三弟四弟他们都不帮忙吗?”
“帮了你父皇也还是要再亲自过目一遍,不论交给谁,他都不放心,我和几个大臣都说过他也不听。”
杨勇在晃神之后,才说:“那请母后回去后代儿臣问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