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平城在寒风中迎来了熹平六年。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门神,挂桃符。
戚窈窈与裴西遒步行在坊内,两两无言。
他最终还是没有过问她坚持搬离西楼的理由,只是对她道,他会在出征前陪她上街,为她选好新的居所。
戚窈窈自然也不会主动对他解释——她必须离开西楼,是因为,梅花台派她进行的任务如今到了收尾阶段。
上次她去见流萤,已经把贵主差遣她窃取的东西誊抄了一份交了上去,似乎蒙混了过关。
是裴西遒南征的行军计划,还有十万大军粮秣、马匹、盔甲、武器等军需物资?的运输线路。
她在关键的细节点上进行了模糊和篡改,以假乱真。
总拖着任务不完成,梅花台定要拿她开刀;但若真让她做出坑害裴西遒的事,她还是做不到。
这盘棋局,她从一开始就被迫处于劣势之中,被动非常。
但,谁才是谁抛出去的诱饵……还不一定呢。
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几个小孩身着新衣,手里挥舞着糖画从二人身边跑过去,打断了戚窈窈脑中繁复的思绪。
她望向裴西遒,不免有几分纳闷:“今日是元日,你不用进宫朝会吗?”
按照大魏的习俗,每年元日这一天,天子都会在宫中举办例行的朝会,百官进拜,别国使臣入贺,一齐宴饮餐叙。他身为宰辅,除却司空外还担任本朝大将軍之职,竟不用入宫参宴,而是选择陪她一起上街?
裴西遒回望她,语声平淡,“天子近来头风发作频繁,需要休养。这几日的常朝也不会举行了。”
他说这话时,态度太过疏漠,直令戚窈窈万分诧异。
熹平帝元栩,不是他长姊裴熙竹拼死生下来的孩子吗?他不是应该——分外疼爱这个小外甥?
怎会这般冷淡生疏呢。
“方才看过的那些宅子,都不满意?”他问。
戚窈窈暗自苦笑一声。
他这一早上,已经不停歇地陪她看了几处房舍,认真细致地为她考虑着衣食住行等等,她却心不在焉,一直在发呆走神。
再舒适的居所又如何?她心里最清楚不过,这只是个幌子啊,她不会有机会住进他为她精心挑选的地方,因为她这条路行至终点,一定得绕回阴暗诡谲的梅花台。
他们最后选定了一处小院,处在离百结坊非常近的地方。
他说,她一定会喜欢百结坊内的各种铺子,百结坊有家卖糕点的,熬得糖稀很甜,做的米糕很香。
晌午后,戚窈窈捧着裴西遒为她买了来的一包胶牙饧,含着冰冰凉、甜滋滋的糖块,心情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明日……正月初二,就该走了罢,”她垂眸,只觉得心底沉闷得,好似蒙了一层厚厚的雾瘴,“为何偏要选在新年过后出征呢……新年,不是该团聚……”
为什么,分别的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呢。
两个月太短了,短到她还未来得及彻底敞开心扉,短到她刚发现自已已经习惯于每天都能望见他、就要忍受分离、亦不知他归期……
为什么,她好像永远都无法以真面目示人,永远要将自已封闭在假面背后……
想说的话憋在心里,想爱的人不能奔赴,抬首但见前路渺茫,环抱只觉凛冬肃杀。
她活得好累。
“相爱之人,总会相逢。”裴西遒轻轻牵起她的手,双手并拢在一起,想将她冰冷的指尖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