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父子还算平静。闻家良早些年经历过更严重的金融危机打击,他不认为北美会重蹈当年覆辙,推断当下首要困难是局势不利。福祸相依,他们可以借此机会调整企业业务板块,做产业升级。闻臻的想法则更简单粗暴,认为完全可以暂放麻烦、费钱又难讨到好的北美市场,专心做东南亚和欧洲市场。
十月的北半球已普遍入寒。闻臻抵达公司于旧金山的分部,召集所有高管开会。
会开了三天,大家都很疲惫。最后一天晚上会议结束,所有人各自散去,闻臻没有急着走,依旧留在办公室,独自一人坐着。
夜幕降临,高层楼的窗外可以看到远处的旧金山湾,长长的大桥上光影闪烁,繁华风景尽收眼底。
闻臻静静坐在靠椅上,搭着扶手,指间有一搭没一搭转着手机。
他在沉思时偶尔会这么做,拿着手机里的照片漫不经心翻看,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的这个小习惯。
其中一张照片是闻小屿拿去洗出来的,他们两个人在因特拉肯小镇的民俗前的合影,背后是一片雪山。
那天闻小屿穿着件白袄子,牛仔裤,登山靴,拍照的模样青涩。
繁忙时想想家里,算是一种放松方式。
十二月,闻臻终于踏上回国的路程。他没什么空闲,元旦的前一天晚上还在和赵均一他们开会,商量《无人雪境》的发售事宜。新游戏耗费了公司大量精力和财力,偏偏遇上经济不景气,公司内有的人不愿浪费了这款游戏的新发市场,希望能延后发售,或暂缓国际服的开放。
朱心哲则吵吵嚷嚷,“凭什么要迁就北美市场那边?你们知不知道社区里现在都快吵疯了,说我们崇洋媚外,什么‘黄皮白狗’,我去,骂得多难听的都有!臻哥我再给你讲个笑话,印度市场部的那个麦克,哭着求我别推迟雪境发售,他们那一两百万人等着开服,再推迟他以后十年的业绩都别想要了。。。。。。”
赵均一在一边干咳:“麦克没说这种话,阿哲你给我坐下。”
闻臻任他们吵闹,随便往旁边一坐,开会。他这大半年来几乎是连轴转,没完没了的开会,出差,和各种人周旋。回到这个他一手创办的游戏公司,他还能轻松点。
开会最后的决议是暂缓国际服的开放,下个月按时发售,并再加三千万推广。本来他们已经就这个问题讨论很久,只因闻臻之前一直在国外而迟迟做不了决定。如今闻臻一回来,问题就解决了。
会后大家都松了口气,赵均一许久不见好友,虽然很累,还是问闻臻要不要去他家喝点酒。闻臻挺客气建议他晚上可以早点休息,好好准备下个月的发售。赵均一无言翻白眼,走了。
闻臻独自离开公司,准备开车回江南枫林。夜里下着雪,一路雪粒纷扬,行车也变得缓慢。车里开了暖气,飘着慢悠悠的音乐小调。闻臻放松靠在车座上,在堵车的间隙默不作声看窗外深深夜色。
一个小时后,闻臻的车开到首都舞蹈学院附近。他瞥一眼学校门口,打方向盘靠近,看到校门前立着个公告牌,他才知道学校里这会儿正在办元旦晚会,牌上标明了时间和地点,且贴心指示了晚会厅的具体方向。
闻臻看了下公告牌上对本校元旦晚会的介绍,旁边还有个双人交谊舞的图标。他只看了一眼,就开车进了学校。
他到的时候晚会已经结束了。车开到晚会厅楼下,闻臻看着一群学生陆陆续续从大门里出来,成群结伴走下台阶,无不是盛装打扮的模样,出来以后都各自裹了外衣。
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捏一下自己眉心,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冲动什么。
他正准备离开,就看到门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闻小屿裹着件大棉袄,里头是正装,站在门前与同他一起走出来的女伴说话。
夜里的雪愈发白,飘过台阶前暖黄的光。闻小屿身量柔长,黑色短发贴着白净的皮肤,还是那么瘦。那女孩笑着对他说些什么,后撑起伞转身离开,闻小屿一直出神望着女孩离开的方向,半晌才围起围巾走下台阶。
闻臻漠然坐在车里,看着闻小屿绕过灌木,马上就要沿着晚会厅前的大路离开。
可闻小屿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了他的车,从远处踩着雪走过来,又隔着不近的距离停下。
“晚会玩得还开心?”
“你怎么回了?”
“什么时候走?”
“今晚十点四十的飞机。”
闻小屿脸上失落的表情太明显,让闻臻感到好奇:他的弟弟有时候掩饰不了情绪,有时候却又回避一切。到底是什么原因形成他的这种特质?
他的心思岔开了,开始考虑一个问题:要带闻小屿一起去新加坡吗?
他认真思考现在直接把闻小屿带走这一举动是否可行。这种想法带有专制的意味,但闻臻并未察觉。他一直耐心有限。
可这样做是否有意义?如果闻小屿不愿意,那么无论强制安排他什么,未来他还是这样封闭自己。
闻臻最后还是克制下来。他和闻小屿坐在一个又小又破的小吃摊里吃串串,在飞机起飞前的短暂空闲里,两人勉强算是各退一步,握手言和。
这样自己也不算白回来一趟。闻臻想。
他坐上回新加坡的飞机,飞机起飞时轰鸣上升,城市星罗棋布的夜景逐渐远去,成为夜空下遥远闪烁的光。
闻臻让一旁秘书汇报接下来的行程,秘书一条条告知,闻臻一边听着,一边思考明年的工作计划。
他决定在明年年初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