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德利先生,罗塞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暖粘稠的汤汁滑入咽喉,如同一团裹着黏液的血肉,她的唇舌品尝到了甘美的滋味,她本不应该辨认出这是什么食材,但她……认了出来。
过于强烈的情感淹没了她的所有感官,她在一瞬间和汤中的血肉共感,无数画面和感知齐齐涌来,来自小镇上的所有人——
龙卷风的警报在教堂外回荡,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空阴沉得像是会坠落。
所有镇民都躲进了教堂里,镇长抱着女儿最后一个赶到。
“教堂不够安全,我们进地下的防空洞。”他沉稳地指挥道。
神父拿着钥匙,打开了教堂地下的防空洞,镇长带着所有人躲了进去。
震动似乎持续了一万年,终于所有的动静平息,头顶也不再有碎石滑落,所有人齐齐松了口气,看着镇长和几个男人走上台阶,试图打开防空洞的门。
半分钟后,几个人脸色苍白地看向镇长,声音里有掩饰不去的恐惧。
“法德利先生,这道门打不开了……”他们说。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门上,很可能是教堂在龙卷风的余波中倒塌,坍塌的巨石堵住了出口。
防空洞已经关闭了几十年,没人检查过是否还能够使用,镇长带人查看的结果令人绝望——几个出口全部因为种种原因堵死。
通风口还能够通气,但聚集了这么多人,防空洞的空气只会越来越难闻。防空洞里也没有储存多少食物,只有几袋用作种子的菜籽和小麦。因为镇上饮用水并不来自红酒湖,引入防空洞的管道也只有一条,如果均分到所有人,每天能分到的水甚至不够一小杯。
在惶恐充斥空气之前,法德利镇长再度站了出来。
“不要放弃希望,救援队很快就会赶来,我们能够支撑到那时候的。”他向镇民下达指示,“能够活动的人和我一起去寻找出口,妇女们收集食物和水,照顾好老人和孩子,尽量不要住得太密集,在靠近通风口的位置休息……”
他的话语无疑成为了所有人的心灵支柱,所有人总算有了希望,纷纷行动起来,法德利则来到教堂的地下墓穴。
每一位圣杯教堂的神父去世后,尸体都不会埋葬在小镇的墓地里,而是会送入地下墓穴。
“听话待在这里,好吗?”镇长抱了抱自己的女儿,“我很快回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救援队始终没来,人们的恐惧渐渐演变成了焦躁。
饥饿和干渴折磨着每个人,他们不再认为他们能够出去,绝望的气氛弥漫在防空洞里。
终于有人崩溃了:“我们被抛弃了,救援队放弃了我们!”
“我们都会死!没人会救我们!”
“不要说这种话!”镇长匆匆赶来,“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他很快被镇长和青壮年拦住,但他的话语回荡在所有人心里。
黑暗之中,呆滞的祈祷声低低响起。
“仁慈的母神,伟大母亲,天上之母……”
“求你宽恕我们的罪,求你让我们回到你之中……”
“求你拯救我们……”
再一次安抚住几乎暴动的镇民,法德利身心疲惫地返回地下墓穴里,望着女儿纯洁无瑕的面庞,他脸上令人信赖的坚定终于一片片碎裂。
他在罗塞莉面前缓缓跪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头,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哽咽声,喃喃自语:
“不管是什么存在,请给我们食物和水,请救我们于苦痛,请带我们回到温暖的家乡……”
一双柔软的手臂伸过来,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温暖如同母亲的臂弯。
罗塞莉温柔地抱着父亲的脑袋,用手指抚平他额间的沟壑,轻轻地哼着柔美的曲调。
她的金发在地上蜿蜒,一直延伸进墓穴深处的黑暗里。
食物终于吃完了,水也越来越少,所有人的意志都濒临崩溃,作为人的道德底线也越来越模糊,终于有人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同类。
他们想起了镇长有个生病的女儿。
拦在地下墓穴前的法德利被打倒在地,他咽下满嘴的血,祈求地拽住身边人的脚踝,不断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