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识中一片寂静,没有熟悉的神灵气息在其中荡开涟漪——他没有在心中念完辉光的尊名。
他可以向天地之灯祈祷,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请求祂为他解决这些麻烦,叶槭流也是这么教他的,用他的说法就是“祂很闲”,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一点没有对神灵的敬畏。
但加西亚不会这么认为。
无论阿努比斯认知里的辉光和他所了解的辉光有多少区别,他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辉光身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祂会对此毫无反应……他也不会去相信他无法控制的九千九百九十九。
“我为我之前的言行道歉,”他低声说,“请原谅我的冒犯。”
“你刚才还说,你拒绝的不是死亡。”阿努比斯不为所动。
祂知道现在加西亚的每句话都只能出自真心,也意味着他的屈服同样是出自真心,这一刻,他对死亡低下了头。
加西亚没有任何犹豫,说:
“因为我现在不想死在这里。”
他不在意眼前的冥府之神会不会嗤笑这句话,轻蔑地认为他是个懦弱的逃兵,收回祂之前对他的欣赏,接着毫不在乎地杀死他。
“我的朋友不会希望看到我死。”他说,“我知道这是他希望的,我许诺过会为他铭记他的传说,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遵守我和他的承诺。”
袖剑不知何时落入了手中,加西亚很清楚,眼下的他没有任何可能抵抗阿努比斯,这种可笑的反抗在祂看来只是徒劳之举,如果祂决意杀死他,武器也不能帮他多活一刻。
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手中的袖剑。
故乡不会再拥抱他,作为钥匙他已经没有价值,如果说他还有什么特别的特质,他也很清楚,这种独一无二并不来源于他。
在那之前,他不会接受任何终局。
阿努比斯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祂忽然低声叹了口气。
……
罗马,台伯河岸的公寓里。
卡特坐在窗前,右手抵着额头,望着窗外河水,一贯洋溢着笑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透着淡淡的倦意和漠然。
他并不常注视着河水,有时候目光会忽然一跳,追着掠过头顶的飞鸟,偶尔又落在路上的行人身上,看着孩子蹦跳着和父母叽叽喳喳,又或是看着独行的年轻人在商店前沉思。
一个年轻人站在路边打电话,神情混合了爱慕与胆怯,忽然间鼓起勇气,渴望和电话对面的人吐露真心,又忽然后退一步,被突如其来的苦涩浸透心脏,无比沮丧地皱起了脸。
卡特注视着对方上下翻动的嘴,嘴唇无声翕动,读出了对方在电话里说的话语。
他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化,接着是眼神,然后是思维,他的面孔没有发生变化,然而如果有人同时看见他和对方,只会错愕地认为他们两个人一模一样。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他的眼睛里,他注视着每一个能看到的人,一千个人的一千张面孔在他的身上交替浮现,仿佛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孤独的人,陷入迟疑的人,迷茫的人,犹豫不决的人,逃避的人,无法决定的人,放声大笑的人……
人们常常无法捕捉的细微情绪沉入卡特的眼睛,坠向深不可测的幽影,消失在空空的深渊里。
终于,在某个瞬间,卡特突然笑了起来。
一个轻佻的、灿烂的、漫不经心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浮现出来。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将其中的深红饮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