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直不曾出声元朝暮低低地道:“爹,娘,让人都散了吧!有什么事等审了小桃再说。”
元夔和沈氏一听,慌忙对着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让大公子好好将养。”
若是往常,郑惜霜肯定还要找理由多呆一会,可现她心中乱如麻,几乎即刻就带着丫鬟匆匆下去了。萌紫玥和春燕等人刚要离开,却听到元朝暮轻轻地道:“小玥,你过来。”
轰!这一声“小玥”不啻于春雷滚滚,炸所有人目瞪口呆,半天没有回神。
从萌紫玥来宣安候府至今,从元朝暮醒来到刚才,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唤萌紫玥,而且一开口却用这么亲昵称呼,不可谓不惊悚也。
元夔夫妇脸色是如何惊异,还有春燕等几个丫鬟脸色是如何难看,这便不一一赘述了。
只说萌紫玥一见夏语满脸幽怨,充满憎恨看着自己,那小心肝便“喀噔”颤了一下,当即泪奔:你妹‘小玥’哟!元朝暮你这个鸟人,老子本来就够倒霉了,你特么还来添乱,画个圈圈诅骂你丫!
虽然万般不情愿,夺何形式比人强,所有人心情复杂退出去以后,萌紫玥磨磨蹭蹭地拖着步子到了床榻前站定,执行三不政策——不看他!不开口!不动弹……
元朝暮其实很累,他身体永远都感觉很疲倦,眼皮是沉重,纵然他才二十有二,可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耄耄暮年、行将就木老头子,身上属于年轻人该有活力和热血仿佛是上辈子才拥有过。
但今天萌紫玥出乎意料表现,却给他耳目一之感,让他对她生出了几许兴致。就刚才,他还偷偷打量过萌紫玥,这几乎算得上是他第一次正式打量她。
当初他醒过来以后,知晓父母为救了自己,找了个少女来冲喜,那时他心里并没有得救后喜悦,反而是百味陈杂,失望和失落居多——想他元朝暮没病以前,生得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兼之才华出众,曾是帝都,乃至整个湮国少女所趋之若骛对像。
那时他,正是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年纪,日子过顺心如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便是他生活佳写照。
闲暇时也曾经幻想过自己将来娘子是什么样——或是貌美如花大家闺秀,或是才华横溢绝色佳人,但绝不会是一个不知身世,不知父母孤女,还是冲喜来……
故而,他从不曾正眼看过萌紫玥,从内心深处也未认可她是自己妻子,萌紫玥对他来说,纯粹就是一个陌生人。
甚至于近几个月,为了他病情着想,两人开始同床共枕,他和萌紫玥也是互不相干,中间隔着楚河汉界,心也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偶尔他不昏睡时候,眼神无意中扫过萌紫玥,只觉得那个丫头像个隐形人——永远低着个头,怯生生缩角落里,俨然一副受气包模样,与他心目中娘子人选相去甚远。因此他从来不曾与她交谈过,没有把她放心上,有时听见夏语她们欺负萌紫玥,他也像没有听到一样,听之任之。
他从未想过,素来懦弱胆小萌紫玥嘴里蹦出来话竟然会是那么词锋犀利和咄咄逼人,一字一句直中要害,伤对手于无形,甚至有一种“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魄力和气概,令人刮目相看。
出于好奇,便多看了一眼。
然而因为这一眼,他目光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第十一章 东风日暮无聊赖,吹得胭脂成粉
乍一看,感觉她既瘦弱又苍白,十四五岁花样年华,却穿着一身毫不出彩灰扑扑衣裙,比他房里大丫鬟穿都不如,素着一张脸,浓密如云乌发间仅插着一根看不出颜色古怪簪子,并无别簪环首饰。
可她言行举止间并不粗鲁,看得出受过良好教养,比起被娇宠大表妹郑惜霜,她不但涵养过人,从容优雅间还略带睿智。
再观,他却发觉这个被自己忽视已久少女竟是一个天生美人胚子。
她面薄身纤,眉尖若蹙眼波似水,妩媚难言,指如削葱根,淡色唇瓣竟然像淡粉色桃花瓣一样漂亮。若是涂上亮泽胭脂,不知会是如何摄人心神?元朝暮心思恍惚臆想,目光也无意识停留她唇上,然后才发现她半抿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冷意和倔犟……
这……这真是一个寻常人家女儿吗?元朝暮心里波涛翻滚,思绪起伏。
良久,他才平息心头震荡,默默地端详垂头睑目萌紫玥。
萌紫玥是何等敏锐之人,当然感觉到他探询目光,但她只管装作不知,一副“此人已死,有事烧纸”态势。
元朝暮见萌紫玥打算装木头到底,无语了许久,终于低声道:“你气色不太好,想必也累了,坐下说话吧!”
萌紫玥闻言,心里气苦,原主对这个男子压根没有抗拒力,她要非常辛苦才能抵抗元朝暮无意中所散发男性魅力。何况这厮还用这么温柔声音说话。
萌紫玥瞬间暴躁了:这不是作死节奏么?
丫丫个呸!要不要这么考验老娘啊?她心里腹诽不断,恨不得扎元朝暮小人。
她眼皮都不撩一下,淡淡地道:“大公子有话但请吩咐。”她奉行惜字如金,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元朝暮见她不看自己,不由低低笑了一下,柔声道:“你怕我?”
萌紫玥抿了抿唇,拒绝回答这种幼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