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卿不动声色的看着郭庭宇,“审过了,医官也交代了。”
“那还犹豫什么!哪个狗娘养的,看我不扒了他的皮!”郭庭宇气急的骂道,又一脸关切的看着毅卿,“我早劝过你戒针,你偏不听,白白给了那些小人可乘之机!”
“我犹豫,是因为我不忍心啊!”毅卿故意忧伤的叹了口气,“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却在背后狠狠的捅了我一刀,我当时,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别瞎说!”郭庭宇愠怒的瞪了他一眼,“哪个不识好歹的,毙了就是了,说什么要死的话!”
“让医官亲口讲给你听吧!郭伯伯可得给我做主啊!”毅卿一拍手,负责注射的军医低着头从门外走了进来,见了毅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的捶地痛哭,“司令,我对不起你!你毙了我吧!反正事情败露,我老婆孩子在他们手里也是死路一条,你就让我随他们一同去地下吧!”
“你想来个痛快了断的话,就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毅卿留心着郭庭宇的表情,“说!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支使你干的!”
郭庭宇也附和,“快老实交代!不然让你求死都不能!”心里却着实吃惊这个小家伙不简单,连巴文耐鲁里的海洛因都被他觉察出来了。但郭庭宇依然表现的很坦荡,事情是关东军的特科人员干的,他不过是在发现毅卿改用巴文耐鲁后,向松井正雄报了个信,提了个醒。整个过程,他根本没有参与,就是深究也查不到他头上。尽管如此,郭庭宇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他和杨槐林不同,起兵造反这种两败俱伤的事他不干。他要的是完整的东北军,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慢慢成为他手中的傀儡,而毒品,显然是摧毁一个人意志和精神最有效的工具。可是眼前,这个小家伙过早的觉察到了这一点,他就不能再按原先的计划行事了。
军医绝望的看了郭庭宇一眼,回过头正迎上毅卿威严逼视的目光,身子一震趴伏在地,“是……是郭副司令支使的!”
郭庭宇大惊失色的瞪着军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个狗东西,敢血口喷人!”
军医满地乱爬躲避着郭庭宇的军靴,嘴里还在不停的“坦白”,“郭副司令他跟英国使馆串通好了的,货从顺阳港上了岸,就地添加海洛因。郭副司令还专程交代过我,这些特制的巴文耐鲁和生理盐水的配比比例和以前的不同,要我千万别出错……”
“你他妈的找死!”郭庭宇的皮靴一脚踩住军医的手,几乎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喀嚓声,伴着军医的一声惨叫,是郭庭宇恶狠狠的声音,“栽赃到老子头上,你休想死的痛快!”
郭庭宇飞起一脚,军医打着滚撞到了墙上,他怒气难遏的冲着毅卿喝道,“司令!如此彻头彻尾的污蔑你也相信?这样下去,谁还肯替司令你卖命?这不是叫兄弟们的心都寒透么!”
“郭伯伯,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他说的有理有据,我总不能置若罔闻吧!”毅卿为难的看着满地打滚的军医,疑惑的看着郭庭宇。
郭庭宇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司令!他这叫什么有理有据?巴文耐鲁虽然是英国人研制的,但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制造商却是日本的幕川会社!你自己想想,顺阳港是日本人的运兵港,英国货船怎么可能从那里上货!”
“那依郭伯伯看,是日本人做的手脚?”
郭庭宇使了个眼色,周围的卫兵慢慢调整着手中的枪,他走过去搭着毅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司令啊,你好好想想,如果我要害你,还用等到今天?大帅去了之后,我要是联合杨槐林一起反你,你常少帅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如果你不相信,尽管把我拘进号子里蹲两天,我郭庭宇身正不怕影斜,不愁等不到水落石出那天!”
毅卿用余光留意到那些枪支在悄无声息的向他瞄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答应,马上就会被十几支枪打成筛子。不过郭庭宇的手还搭在他的肩上,至少这一刻仍是安全的。毅卿看着郭庭宇依然和蔼慈祥的脸,那双眼睛里写着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关切,心里突然觉得无比凄凉。他记起很小的时候,自己曾经骑在郭庭宇的肩膀上看过花灯,那双大手紧紧箍着他细细的腿,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栽下地去。他像是坐着一叶扁舟,任凭郭叔叔带着他在灰暗的人海中东摇西晃,追逐着海面上那一盏盏被呵气蒸腾的云雾缭绕的光明。往往总要等到花灯灭了,人潮散去,郭庭宇才将他放回到地上,并笑眯眯的摸着他的头,“小三子什么时候能长到叔叔这么高,自己去看花灯呀?”可是一转眼,等他长的比郭庭宇还要高的时候,那个盼着他长高的郭叔叔却已经随着光阴一点一滴的消失了。如今的郭副总司令,只想让他变得和当初一样弱小,以便那双大手还能像小时候似的,控制他的一切。
郭庭宇惊讶的看见,毅卿的眼睛里晕起了笑的涟漪,继而又闪烁着如释重负的晶亮神采,“郭伯伯,我就知道你不会的!我要是真把你抓起来,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郭伯伯果然经验丰富,一对质就发现了破绽!刚才得罪之处,还请您多担待了。”说着狠狠瞪着面无人色的军医,“敢在我面前玩花枪,就等着吃枪子吧!”
郭庭宇的手背在身后做了个交叉的动作,周围的士兵的枪口开始微微松懈。“司令,你怎么试探我都没有关系,只是你身边的人太叫人不放心了。以后你用的药得找个靠得住的人负责才行,毕竟现在你是站在风口浪尖上,少不了有人打你的主意。”
“那就劳烦郭伯伯给找个合适的来吧!”毅卿突然变的心不在焉起来,眼睛都明显黯淡了,身体也微晃了两下,“不行……我得再打一针……郭伯伯请回吧,那个狗东西随便你带走处置……”毅卿呵欠连连,一步三晃的往一旁的小隔间走去。
郭庭宇轻蔑的一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这个小隔间他最清楚,三个人肩并肩都嫌挤,最早是建了准备养一条家法审讯用的日本狼犬,因为二姨太,也就是常毅卿的生母极力反对,最终作罢。这么丁点儿地方,也就够他常毅卿自己猫着打一针“□散”的了。郭庭宇挥挥手,卫兵们整齐的将枪背到肩膀上,准备归营。
续上
“郭伯伯!那我的被服厂……”一直躲在一边不吭声的士卿不放心的追问,突然意识到声音太大,又急忙压住了嗓子。
“司令没再提,你装糊涂就是了。”郭庭宇怜悯的拍拍士卿明显不够挺拔的脊背,心里感慨这老四真是不像大帅的儿子。
“郭副司令!这个混帐东西您看着处置吧!”两个家丁拖着浑身发抖的军医撂在郭庭宇面前,郭庭宇笑着把目光从地上筛糠似蜷成一团的身体上收了回来,跨过那身体就准备走,“人还是留给司令自己审吧,我若插手,不免有屈打成招之嫌……”
突然,郭庭宇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他双目圆睁,刚才还神色自若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惊骇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在他经过其中一名家丁身边的时候,他的脖子在一瞬间被人扼住,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把狭长而锋利的匕首,顺着肋骨间的缝隙,准确的刺入了他的心脏。在他生命最后几秒钟的弥留时间里,他听到了一记连着一记沉着的狙击步枪的声音,一个比刀锋还要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死在我手上,算你走运!”
郭庭宇的身体慢慢的倒了下去,他充满惊恐而不能瞑目的双眼里最后定格了一张俊秀而刚毅的脸庞。这张脸他似曾相识,可是逝去的生命并没有给他留下辨认的时间。
随着隔间的通风孔里发射出的狙击步枪的脆响,一个又一个卫兵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