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开口,他又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要留你在府里教我吹笛子的吧?记住,进了我的贝勒府,就意味着要放弃以前的生活,你,就再也不是从前的谢雨霏了,而你师兄,萧烈,再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了。你不要露出这种无辜的表情。”他看着我继续说道,“记得吗,是你们故意来招惹我的,现在想躲也来不及了,我要定了你们。”
我坐在那,他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印在我的脑中。马车里只有两个人,本来很宽敞,但是我却感到很拥挤,仿佛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在朝我压过来,压得我透不过气。我好像钻进了一个自己亲手编织的牢笼里,欲罢不能。
“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过了好久,四阿哥开口问道。声音轻飘飘的。
我抬头看他,想从他的脸上猜测这句话的意思。但这无疑是徒劳的。当你和他对视的时候,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暴露自己的心思的话,那么这个人肯定是你而永远不会是他。我深知这一点,但是却愚蠢的屡次忍不住猜测他的想法。
一秒钟的对视。
“你想知道什么?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恕你无罪。”他果然读懂了我的心思。
“我……奴婢,只是想知道贝勒爷打算怎么安置萧烈?”既然他给我机会,我就坦然说出了眼前最想知道的事。
他听了居然一愣,好像这句话很出乎他的意料。
停了半晌,他缓缓的说:“我曾经给过萧烈一个机会,允许他问一个问题,无论他问什么都不追究他的罪责,但是他却轻易浪费了这个机会,他对我说他只想知道我要如何处置你。而现在我把同样的机会给了你,你也说了同样的话。”他顿了一下,用一种怪诡的语气继续说道,“依我看你们不像是师兄妹,到像是一对心有灵犀的苦命鸳鸯!”
我当下心里一热,萧烈,到底还是想着我!但是心里虽然是这么想,嘴里却下意识地说道:“不,这不是心有灵犀。不错,我和师兄都很看重对方,但这并不是因为我们互相爱慕。而是因为自从师傅去世后,在这个世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们互相了解,互相扶持。我们之间不是友情,不是男女之情,甚至也不是亲情,那是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情感,难以用语言形容……总之,我和萧烈是注定要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话不假思索,冲口而出,说完以后我自己都感到非常吃惊,虽然我和萧烈认识没多久,但是我们之间的确有感情,而且还是很深的感情,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在这么短时间内我能把自己和萧烈的感情分析得这么透彻,总结的这么精辟。
“是吗,不是友情,不是亲情,也不是男女之情,这种感情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更何况……”他一只手轻脱着下巴,眯着眼睛打量着我,“一个尚未婚配的姑娘,在别人面前大谈自己和一个男子之间的感情,却全然没有一点羞涩之情,这种事我也是头一次看到。”
他的话里充满了讽刺。不过我对此习以为常,他讽刺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于是坦然说道:“古语有云,事无不可对人言。况且,贝勒爷是主子,主子问话,奴婢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有搪塞推托的道理。”
他轻笑一声:“你还真是伶牙俐齿!不过,你说得不错,这个回答我喜欢。”
‘伶牙俐齿’!听起来像是个褒义词,不过从他嘴里说出却带了几分贬义。
“谢贝勒爷夸奖!”我厚着脸皮说道,“那么关于我师兄……”说了这么多,始终没有切入正题,我忍不住大胆提醒他。
他点点头,正欲开口——只听’驭’的一声,紧接着车子一晃,停住了。
“爷,广济寺到了。”从外面传来随从的声音。
这车夫早不停,晚不停,偏偏这时候停!就差一点儿了,唉!
我又急又恼,却也无可奈何。
四阿哥一直盯着我看,这个表情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此刻,他脸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萧烈嘛,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一切安好!”下车时他回身对我说道。
“那……”当我再想问什么的时候,车里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无奈的摇摇头,起身下了马车。不管怎么说,在没惹恼四阿哥的情况下打听到萧烈现在一切都好,这个结果足以安慰我了。
广济寺不愧是皇家寺院,院内道路宽阔,古木参天,钟楼,鼓楼,一东一西伫立在大殿两侧,看起来相当宏伟,这些建筑看得出是经过精心修葺的,想必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虽然整个寺院处处都显示着非比寻常的皇家气派,但是在我看来这到未必是一件好事,寺院本是清修的所在,僧人也都是淡薄名利,摒弃奢华的。对一个寺院如此的精雕细作,反而弄巧成拙,折杀了寺院本来的意味。不过这也难免,回望历史,哪朝哪代的明君圣主不是大兴土木,广建庙宇。想必这应该也是他们表现天下太平,国运昌盛的一种手段吧。
在大殿拜过以后,我们一行人随贝勒爷绕过前殿,来到后院,这里比起前面一下子拥挤了许多,相对狭小的空间里种了很多乔木,有些低矮,有些高大,其中还不乏一些历经风雨的参天古树。想必夏天的时候一定是绿树成荫,遮天蔽日。不过现正值深秋时节,除了松树外,其他的树的叶子都差不多掉光了。枯枝干巴巴的交错在一起。地上 是厚厚一层落叶,几个小和尚正分散在各处,拿着扫帚扫着院子。这景色看起来全然没有前殿的气势恢宏,反而倒有些凄清了。
虽被枯叶盖着,但地上还是可依稀辨别出一条小径,小径的弯弯曲曲向院子深处延伸,尽头便是海觉法师的禅房。四阿哥此刻正在里面与大师谈禅,我和随从还有车夫便在禅房外面候着。随从和车夫我都不认识,自然也就没话说,但是他们相互之间倒是很熟悉,估计每次四爷来这里,都是这几个人陪着。他们和我隔开一段距离站着,小声地交谈着,谈话中还不时地朝我望望。从眼神中,我猜测到,他们谈话的主题是我。他们肯定在议论我是谁,从哪来的,四阿哥怎么会对我如此看重,让我坐到马车里去……
老实说,这样面对面的被几个生人议论,对我来说还真是第一次。 这着实让我感到很不自在。我于是有些生气地回望他们。他们看到我的脸色,又嘀咕了几句便不再言语了。毕竟,在他们眼里,虽然不知道我是谁,但是肯定认为我是四爷面前的红人,定然是不敢轻易得罪我的。
就这样,我们谁也不说话,静静地站在门口。耳畔只有几个小沙弥扫动落叶的声音,沙沙……
等了好一会儿,四阿哥走出禅房,海觉法师跟在后面。
“大师,那我就先告辞了,今日打扰了。”四阿哥回身对大师说。语气即谦逊又温和。看得出他是真的十分敬重海觉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