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默然,她又何尝想他去寻闵媛呢,那无异于在她心口插上一把刀,可不知为什么,闵媛在眼前时她心里烦,闵媛走了反而更加不能心安理得的安闲,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此刻就连云柏说出这样的话,明夏也没办法欣喜,心中的忧愁反而更甚。
对付邪恶的敌人她可以毫不心软,可是面对善良而无辜的闵媛,叫她如何硬得下心肠?
云柏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故而坐在明夏身旁,他也只是皱着眉头发呆,半晌不发一言。
罢了……明夏叹口气,又舍不得将云柏推给闵媛,又放不下原则容忍闵媛的存在,更受不了自己昧着良心将闵媛踢出她和云柏的情感空间,万般无奈下,只得暂时选择搁浅。
“云柏,咱们来说说正事吧。”明夏一顿,收起满心的愁肠来,神情也轻快起来,向云柏笑道:“我如今有个肥差,你要不要加入?”
“什么?”云柏疑惑。
“房玄龄交予我一件差事,要我开窑厂烧制瓷器,将来要有大用处的。不过这是一个大工程,单凭独步商行一家之力,我怕支撑不起来,故而寻你的帮助,你愿不愿意参与?”明夏说得清闲,并不担心云柏会拒绝,一来这是她亲自说的,明夏自信她在云柏眼里还有些地位,二来这本就是个肥差,有丁点常识的商人都不会拒绝。
然而云柏想了想,却道:“小娘子,你想云家参与么?”
明夏点点头,有些意外云柏的反问,便没注意他说出口的是“云家”,只是问道:“怎么,你不喜欢?”
出乎明夏的意料,云柏竟点了点头,道:“是,我不喜欢。”
轻抚手中光滑而温热的杯身,好一会儿,明夏才若无其事道:“为什么?”
云柏却望了明夏一眼,毫不退缩地道:“小娘子,你这般聪明,竟不知吃一堑长一智么?皇家无情,你已经见识过了,为何还要趟这浑水?”叹了一口气,云柏颇有些惆怅地道:“我虽不喜云家,但这回却为云家抱不平。小娘子你知道么,当初在高祖立国之时,我云家也是为朝廷出过大力的,故而才能做了皇商,几十年荣宠一直未衰。然而树大招风,云家的财势叫人眼红,虽说因为上回你姑丈的事情爹爹才得罪了礼郡王,但这又何尝不是礼郡王那帮人乘机想要扳倒云家,故而才小题大做,一直与老头子过不去呢?我父亲……虽然薄情,但却是个极精明的人,什么时候该忍气吞声什么时候该曲就奉承,他很明白,故而从未给人留下什么把柄,几十年来为那李家也算兢兢业业,从未给高位之上的那些人添过什么麻烦。可是几十年后,当初的老功臣被人陷害为人诟病,云家岌岌可危日渐式微的时候,那高位之上的人又做过什么?”
云柏的声音里有一丝凄凉,黯然道:“除了冷眼旁观,随时考量云家是否还有继续利用的价值,他什么也没做,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云家消亡。与皇家合作,无异与虎谋皮,小娘子你还不懂么?”
云柏从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更何况还是这般有深度有内涵的,明夏一时间听得呆了,半晌无话。
见明夏无言,云柏又道:“其实……小娘子,我早前已经决定了,既然云家已经开始败落,又何必做些无谓的事,顺遂自然不好么?我早已经为家里的仆人选定了退路,也问过他们的意见。其实在哪里不是活?只要有钱,他们自可以另寻出路,只是老头子……只怕要伤心一段日子。”
明夏默默地点点头,想到那老奸巨猾的云开山倘若知晓儿子竟存着这样的心思,不知要如何的暴跳如雷呢。
“然而,我终究不是经商的料,”云柏很是随意地笑笑,道:“我不聪明,但自知之明却还有。云家在我的手上,不可能发扬光大。我生性懒散,喜游猎爱任侠,家族事业与我是一种束缚,我不可能在这上面做出什么成就。而且,”云柏敛眉一笑,说不出的潇洒恣意,道:“而且,我志不在此,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精力。可惜弟弟不再了,倘若他在,父亲或可有个接班人,如今却是不能了。”
云柏这番话实在出乎明夏的意料,她只道云柏是个散漫的,却没想到云柏这样有主意,金钱地位在他眼中一钱不值,他的心里,竟藏着一个无比浪漫的江湖梦啊。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本以为够了解,如今却才发现,她仍是武断了些。
不过不要紧,今天这发现虽然叫她惊异,心里对他的喜欢却更加浓重。滚滚红尘中,能有几人这般超脱,这般看得开呢?
她甚至有些期待,与云柏行侠仗义泛舟江湖的情景了……
明夏的眼中泛着憧憬的柔光,看向云柏的眼神也满满的全是温暖,叫云柏心头一阵雀跃,脸上也泛出光彩来。隔着几案与明夏对视良久,好一会儿云柏才笑道:“小娘子,你这般直勾勾的看人,可真是……”
明夏失笑,顿时戏虐心起,甚是感兴趣地追问:“可真是什么?”
“……呃,没什么,”云柏脸一红,饶是肤色偏黑,也仍然叫明夏看出来了,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云柏更有些窘,顶着个大红脸望着明夏,却只是默然无语。
云柏这热烈的眼神却叫明夏也羞了起来,眼神飘了一圈,明夏心一横,暗想为什么自己要眼神漂移,为什么她不能直直地望回去?
心动不如行动,明夏彪悍地把眼一瞪,一点闺中女儿的羞怯也没了,反而炯炯有神地看着云柏,只是较劲一起,眼中的温柔缠绵也都跑得无影无踪了,反而添了一分刀兵剑戈之气,叫云柏一阵郁闷。
谁说小娘子聪明了,聪明的小娘子,怎么会是这般不解风情?
现下她不该是含羞带怯地瞥自己一眼,然后低下头去扭着自己的衣带么?那些长安仕女见到他,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表现啊,闵媛说,那是她们对他有意思,可小娘子对自己没意思么?
云柏颇为费解。
二人瞪了一会儿,还是云柏先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就知道自己是斗小娘子不过的,干脆认输,在她手里栽了也不丢脸,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明夏笑嘻嘻地收了这份奉承,暗道云柏还是很体贴的嘛!或者,她该给他点什么奖励?
脸上有些烧,可明夏仍是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抿了抿唇,趁着云柏还没反应过来,便倾身在他脸上蜻蜓点水地一碰,随即迅速地旋回座位,笑嘻嘻地坐在那里望着云柏笑。
云柏已经震呆了。
那轻如羽毛柔若春水的感觉从面颊上延展开来,叫他全身一阵酥麻,好似浸在春风里一般舒畅……
从未体验过的奇异之旅叫云柏兴味大增,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明夏一眼,猿臂一捞便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而触手的温香软玉却叫他又是一呆,这新奇的感觉如此……销魂,叫云柏舍不得放手,连初始目的都忘了,只是细细体味这温暖到不行的畅快。
明夏早羞的不行了,方才她凭着一股蛮劲亲了人家一口,望着云柏失神的面孔还得意非凡,然而下一刻就成了眼下这般的场景,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云柏……”话一出口明夏就觉得不对劲,这是她的声音么?软绵绵的没一点力道,还带了些……羞人的娇嗲,啊,不行了,丢人死了!
明夏索性将脑袋向云柏怀中一埋,再不肯抬起头来。
云柏却低低地笑了一声,老老实实地抱着怀中娇小的女子,方才的旖旎却跑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