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风,从不与人告辞。回头深望一眼,她低头笑。
砸下大把的银子,只要有空,容澜就一定会来听曲,虽然从不要求与琴师相见。隔着一层虚虚实实的屏障,俗到不能再俗的曲子,不会重复。可惜欢场一夜,亲热都来不及,很少人会去在意昨天和今天是否相同。
他的资料一天一天的丰富,容澜以一种最慢的方式去了解这个男子,一个直觉上有故事的男子。从师高人,为爱执着,不惜叛出,荒废了那一手的好琴艺,出入风尘。甩手将资料丢在一边,翻身睡去。
浅醉数场之后,终于约那人在偏院中相见。很静的夜,本该是充满欢言媚语的院子里悄然无声;寂寞的诡异。
“你教我弹琴可好?”容澜握着酒壶,眯起眼睛。
“这位公子,您走错地方了。”风辞抱着琴,冷漠的走开。颇有几分被调戏的味道。
容澜伸手想拦住他,不料却被他生气的打开,还没等风辞反应过来,已经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制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容澜叹了口气,坐在石凳上,嘟囔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话。
为首的一人生冷的话语入耳,“主上带话给您,玩够了就回家吧。”
容澜晃晃悠悠的丢下一包银两和一个香囊,“教我吧,我明早到你常去的林子找你,还有,这是你那月月绣的,她好像过的很好,权当我的拜师礼。”
一群人很快的消失不见,留下默然无语的风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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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清晨,洋洋洒洒的琴曲乱了一秋的叶。风辞一直安静的坐在那泡茶,直到几根弦不约而同的断掉,脸上紧绷的表情再也隐藏不住,充满鄙夷的,生冷的话语响起,“琴按市价赔我。”
被骂的那位也不气,笑嘻嘻的把琴撇在一边,“我拿那月月的书信来赔,您看行不?”
风辞听了手一抖,一壶新茶泼了满地,“学你的琴,提她做什么?”
容澜似乎丝毫没注意到风辞的尴尬,自顾自的言语,满是不在乎,“你当她白府的日子好过么?有人给白奇道送了新的女子进府,最后还不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话尾到最后是渐消渐沉,指甲在茶杯上轻轻的敲,迎着鸟鸣,无端端的衍出空旷。
风辞的发丝在突起的风中扬起,遮住的脸看不清楚是悲是喜,是欢是愁。爱如晚秋的叶,奋不顾身的投奔大地,被诱惑的腐烂,像是不能阻挡的海潮,掀翻一切,乃至重生。为爱不惜背叛师门,亲手舍弃那永不入世的潇洒,爱坠柳巷,人陷烟花。师傅常说,人凭着个念想活着,没根的苗,长不大。那双曾经震撼山野的手,那双抚出超脱红尘的音符的手,如今弹的也不过是艳曲,瘦骨嶙峋的可怕。
恍然之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醇厚的音,手指轻轻的搭在弦上,赋予它残喘的美丽,那音极长极纯,纯到风辞看见鲜血顺着木雕的纹理滑落。弹琴的女子竟像是痴了,“风辞,带我走吧,回你的深山,哪都行,带我走吧……”
听着那声音里的颤抖,风辞一阵心悸,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几乎失神的问,“为什么?”
“就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因为爱情不惜画地为牢,我却万般无奈如同身陷囹圄,就为这个,我想跟你走。”容澜清亮的眼睛扬起执着,闪着风辞向往的光芒。
风辞走过去抱着容澜,嗅着她发间没有香味的凉气,将碎吻落在上面,他埋下头,刻意忽略隐匿在树丛后面如鹰一般深邃的注视,那人的目光透着危险的气息,仿佛他掌控的就是生死,操纵的便是人生。
无法猜测他是她的谁,但风辞已经知道,他和容澜,一个也逃不了。
砸了所有的物件,容澜疯狂的用手砸着宫门,得不到任何回应。她颓然的坐倒在地,看着透过缝隙渗进的阳光一点一点变短,等到皇帝进来,已是夜晚。
“澜儿,你没吃东西。”皇帝皱着眉头,拾起地上的碎片。
“你言而无信。”容澜虚弱的说。
皇帝走过去,俯视着他的女儿,收敛表情,“是你没有遵守协定。你只说学琴,不该让他动摇你的心。”
“我爱他。”容澜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
“你谁也不爱。”
“我爱风辞,我要和他走,除非死。”容澜加重语气,肯定的向外走去,皇帝没有把宫门关上,也没有拦她。
“明天日落之前,你若是与他走出城门,朕便不拦你。”皇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黑幽幽的像从深渊升起。
“你要是还是派人跟着我,我哪也走不了。”
皇帝扬起嘴角,“明天的城门,朕不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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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澜焦急的赶到风辞那,露水几乎打湿了裙边,狼狈的扑到他身上,一把抓起他的手,“走,快,咱们走!”
风辞淡然地把手中的信放到桌上,连头都没有抬,“去哪里?”听不出一丝起伏。咯咯笑着收拾屋子里的贵重东西,容澜左右忙活,“不知道,我们先走,后面我来安排。”
风辞没有答话,屋子里只听到脚步声。
“风辞,我们把琴带着,我们回你师傅那去,他不会怪你的,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咱们一起回去,你看好……?”容澜说着回头看风辞,剩两个字堵在嘴里。
桌边,人去茶空。只剩一张薄薄的纸。
笔迹潦草,数划勾勒出一个女子鲜活的形象,落款,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