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旸谷看到报道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没有办法,走山路的人,信息就跟不上,北方都在沦陷,从天津那边走日本人势力格外地盘根错节,他不能坐火车,身份牌也没有。
很难,几个人得亏冯司机在,他是个有社会经验的人,曾经加入过地方的武装力量,后来又学了开车,在公司里面任职,最后到了财局里面当司机。一边引路一边当保镖,饿了也偷过东西吃,也扒拉过人家地窖里面的萝卜,风餐露宿,战战兢兢。
等出天津的时候,才到街面上,看见了报道,柳秘书捡起来看到正面就愣住了,报童在撒,全是宣传单页,上面的人很模糊很黑,看不太清楚,但是那个身形,宋旸谷一下就看出来了。
他太太。
舒扶桑。
宋太太。
里面全部称呼都是宋太太,他看见下面的报道,看她说留在北平,惨淡一笑。
柳秘书说话很慎重,“如果留在北平的话,一个可能,日本人不敢动手,一个可能,日本人继续动手。”
没有人知道日本人脑子到底在想什么,他们之前一位日本人不敢的,不敢这样做的,结果人家前后脚就赶着给你做了,让人难以置信。
现在在赌。
赌博,如果扶桑死在北平了,那日本人名誉就洗不清了。
但是宋旸谷还活着,他如果活着的消息传回北平去了,那么第一个被刀的,就是扶桑。
现在就成了和棋,僵持起来了,他能活着吗?
不能了,扶桑说他死了,那他死了对大家都安全,对他自己更安全。
但是事情谁来做呢?
扶桑想明白了,是她做。
就这样干脆利索。
等夜里歇脚的时候,几个人终于凑一点钱,住了一家脚店,好歹不用吹风了,好歹有个屋头了。
他就着月光,在大通铺的最角落里,透着那一点点光,看着上面那个黑黢黢的影子,印刷的质量很差,就那样看着。
看着看着,就笑了笑。
这是他太太啊。
是他的太太。
心里的那个滋味,一辈子都没有过的。
是充实,整个人满满当当地充实。
她到底研读了多少文件,揣摩了多少次他的意图,才能解释的这样清楚,才能有板有眼地站在那里,底气十足地跟全世界说,我老公死了,我来继续他的路子,大家跟着我继续走。
到底多勇敢,才能站在那里,一直不哭呢。
脑子里面到底想什么,他不知道扶桑有没有觉得自己死了,但是报道上面说,她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穿过亮色,她的旗袍每天会客,都是白色跟黑色。
再也不是大红大紫,花红柳绿。
这样的太太,值了,他觉得自己死了也值了。
她不仅仅是陪伴你,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但是在他消失不见后,她会把他的人生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