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沾了酒会出现休克,会死。”
县令顿时被吓着了,连连打自己嘴巴,说自己“该死”。
九阿哥笑道:“你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酒精过敏?你爸爸不就是个酒商么?”
“是啊,别提他有多失望了。”斯杰潘悻悻道,“一个沾酒就晕的儿子,他还能指望什么呢?每次他和别人介绍我,都说,‘我的儿子是科学家’,停一下,再加一句,‘滴酒不沾的科学家’。”
“他现在在哪里?还在当酒商么?”
“嗯,但他很少回莫斯科,多数时间都是在世界各地转悠。”斯杰潘叹了口气,“他一定想不到,他儿子竟然会在大清。”
“那你妈妈呢?”
“还在莫斯科呢。”斯杰潘很是怅然,“她啊,糟糕得很,一直都有酒瘾,断断续续送去戒除了好几次,也没成功。”
九阿哥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
“我父母不和已经很久了。不然我爸也不会一直在外头。我上大学那年,我妈就说他们打算离婚,说了这么多年,结果也没离。我倒是希望他们早些离婚,各自再寻求幸福。我和他们说过几次,我妈却责怪我,叫我不要干涉别人的婚姻。”
原来他家里是这个样子啊,九阿哥暗想,怪不得他自己的日子过得也那么凌乱。
“这事儿很讽刺,对不对?”斯杰潘微微一笑,“我爸是酒商,我却对酒精过敏,我妈呢,是个酒鬼。怎么找到一处去的呢?这一家三口真是太讽刺了,可以写进果戈里的本子。”
虽然席间燃了好几只蜡烛,但这光线还是非常昏暗,县令缩在席间一角,一脸诧异地听着,想问问题又不敢。
九阿哥放下筷子,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啊,确实是个傻瓜。心里事情这么多,却不找个人好好谈谈,你以为全心寄情工作,就能逃避所有问题么?心里堵着这么多事情,能好受么?哪怕找心理医生也好啊。”
斯杰潘默默看着面前的菜碟。
“我妈年轻时,是跳芭蕾舞的。”他小声说,“国家芭蕾舞团的席舞者,厉害得很呢,《天鹅湖》里,她演那只黑天鹅奥吉莉娅。对了,石锁的妈妈也是她们团的,她演那只公主变的白天鹅奥杰塔。”
他说着,笑起来:“小时候我去看我妈妈的演出,墙上贴的海报,写着我妈的名字,特写镜头,我就和别的孩子说,看!那是我妈!”
这么说,他妈妈很年轻就结婚生子了,九阿哥想,不然不会在舞台上呆那么久。
“但是胤禟,你知道么?去年圣诞节我回莫斯科看望她,我没能回家,我去的是勒戒中心。她脸上都是喝酒喝出来的红疹子,头都快掉光了,看着哪里像什么天鹅?比童话里的巫婆还吓人。她的胳膊上绑了好些彩色小绳,那是勒戒中心的志愿者给她戴的,他们叫她,酒瘾作就抓着彩色绳,牢记戒酒口诀,一定要坚持住——哪里坚持得住呢?就在我回去的那几天,她又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在街头吐得一塌糊涂,我接到电话赶去医院,她在急救室,浑身抽搐像过电。我吓坏了,以为她不行了,于是打电话给我爸,结果他在电话里吼:你就不能放弃她么!”
“圣诞节你爸爸都不在家?!”
“是啊,圣诞节他都不回来。”斯杰潘笑了一下,“我也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回来,我妈这样子,确实太可怕了。”
“那她现在……”
“我想把我妈带到中国来,可她不肯,她说,中国的市有伏特加么?”
九阿哥轻轻摇头。
“她现在还在勒戒中心,已经是非常严重了,所以全天看护,和犯人没差别。经济方面我爸在负担,他也负担得起。可他宁可掏钱,也不愿自己去见我妈。”斯杰潘说到这儿,忽然笑起来,“我曾经想,该把我妈带到大清来啊,这儿一瓶伏特加都找不到,她不想戒酒也得戒了。可是转念又一想,如果她真想喝酒,哪怕是爬,她也会自己爬回俄罗斯去,我能拦得住她么?”
他和沈沛纶说过这些么?九阿哥突然毫无缘故地想,沈沛纶那种人,愿意听他说这些么?就算愿意听,那他离开的这五年,斯杰潘又能把痛苦说给谁听?
如果谁都不能说,那他这日子,究竟该怎么过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