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八个月前他最好的朋友也是这样倘徉在哥本哈根长而平直的街道上,徘徊于宿命的未知所加诸的恐慌无奈中
。加拉哈德是生性乐观的人,即使他同样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蓝色的阿马林堡半圆形穹顶仍是值得他抬起眼来
,花半分钟观赏的事。
但是现在他的视野被遮住了。
他一个激灵,本想抽出武器,却意外地撞上那人的目光。他惊得差点跳起来,但及时保持了冷静。
“梅利弗伦四小姐?”
那位比他矮上不少的女孩却皱了皱眉,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她虽然比他矮,在同龄的女孩子中却完全算得上是难得的
高挑。她穿了一身轻便的春装,身材曲线略微突显,如同一棵在阳光下自由伸展的植物般光彩照人,每个毛孔都彰显着
不容辩驳的青春。她穿了一件紫色皮质短上衣,灰色靴裤安分地贴合她优美的腿部,塞进高高的紫色圆头小皮靴里。她
的金发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光泽,在阳光下灿若花火。但是现在它们被高高束在一顶紫色的绒线帽子里,只有几缕掉在眼
前。
她是个美艳惊人的姑娘。但加拉哈德此刻可没有心情欣赏她那轮廓幽深,却和她哥哥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的容颜。
“称呼我名字就行了。”她没好气地说,向前一步。
“好吧,维罗妮卡,”他努力按捺着自己的困惑和惊慌,尽力让语气符合年长男性的身份,“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是来找我哥的么?”
她完全没有回答,却把另一个问题抛给了他。由于家人的过度宠溺,这种傲慢在她而言已经司空见惯,却因为她的美丽
和尊贵而被淡化了不少。加拉哈德心下稍许感慨,但也不便把对一个小女孩的不满发泄出来。于是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梅
利弗伦先生温和高贵,礼贤下士的品格,再次开口。
“算是吧,不过你究竟是……”
“既然是就行了。”维罗妮卡不等他说完就坚决打断道,“我们目的一样,就暂时同行吧。”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在几秒之内作出这个惊人的决定,甚至想到了易容的可能。但维罗妮卡·梅利弗伦小姐的性格并不
是那么容易模仿地准确的。
她却全然不在乎地在他身边坐下,从小小的手包里摸出显然不可能放得进去的水壶,仰起脸喝水,侧面投上大片光影,
灿灿生辉。
43。Sunshine In The Rain
我对着落地镜披上衬衣,镜中的人似乎没有变化,却总也觉得那不是我。
其实平心而论,我的容貌和希尔薇娅夫人没有太多相似之处。并非画像失真,只是似乎我身上还存在着其他的什么东西
,干扰了我与她的统一性。又或许,我终究是老丹佛心目中他妻子的镜像,而即便是至亲至爱的人,也无法投射出另一
个人的全貌。
但是我知道,无论那是什么,都已不存在了。过去支撑我存在的,枯朽无力的“核”已经完全被抽离出去,代之以崭新
的强大力量。终究曾经错综复杂的亲伦关系于我而言竟全是海市蜃楼。在这世上我们都是孤儿,有所联系的只有彼此。
两片孤舟在茫茫生命海洋中意外相遇,点燃彼此的那盏尾灯,在黎明升起前姑且拥抱,算作微薄的安慰。我们不知道太
阳升起以后要驶往何方,仅仅是固步自封地把夜幕中的片刻想象成永远。
他始终没告诉我他是用什么办法替换了我体内的核,但是我相信新的核一定与他有关。那是一种持久,坚定而温暖的力
量,它的情感是如此深沉,以至于之后的时日里我经常感到受之有愧。
我望着镜中左肩上皮肤颜色的陡然沉着,一切都没有变,包括这条唯一尚未得到解释的伤疤。它巍然不动地横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