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纪凑到吴虑跟前把他全身又捏又敲地细致瞧了一番,也没敢直接把“哪个畜牲不知好歹伤我弟弟”种种骂言招呼上去,只委屈巴巴地皱着眉头问:
“我的乖弟弟哟——你这背是怎么回事啊?”
吴纪说着勾指把他的衣衫拉开了些,虽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正正瞧见那几道吓人的口子,还是耐不住眯了眯眼。
江临言嚼着大饼,唇上沾了碎屑又糊了油,他耸耸肩道:“能怎么回事?自己拿刀划拉的呗!”
“自己拿刀划的?!”吴纪闻言瞪大了眼,他死死盯着吴虑,好似那般就能叫他把一切都招来。
可那吴虑却打定主意不说话,只拿手揉了揉自己的肩头,笑道:“你们再继续这么盯着我,我背上的血也该流干了。这么一来,拎着那般重的药箱来不是白费力气了么?”
吴纪气归气,还是手忙脚乱地拉吴虑坐了下来。他把药箱移近了,慌里慌张地拉开了药箱的几个抽屉。可他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东家哪里懂得怎么给人疗伤,正愣着六神无主时,那江临言不知何时已把手上的屑呀油的都洗干净了,一个巴掌呼他背上,吆喝道:
“欸去去去——你个毛孩莫非想着要尸位素餐……吴虑你小子!拿脸正对着我干嘛?”
说罢他倏然又微微瞪大了眼,把脑袋凑到吴虑眼前,一副惊措模样,道:“莫非你在肚皮上也划了道口子吗?”
江临言把戏言说得逼真,老说疯话也就罢了偏还要配上一张写满困惑的脸儿,叫人不禁自省他有这般怪异想法莫非真是自己的错。
吴虑羞赧起来,忙不迭转过身去坐着。
江临言笑了笑,利索地把几个抽屉拉开,取出了些墨绿的瓶瓶罐罐。
后来疗伤的时候,那吴虑那浆糊把嘴黏上似的不说话,而吴纪如同捅了胡蜂窝般嗡嗡地追着人问为什么。
佳矛对良盾,谁都拗不过谁。
江临言平日里的嘴最是闲不下来,如今反而觉得这俩小孩吵得他头疼。当然,该说吴纪那小子吵得要命才是,总之他受不住了,替吴虑给出了答案:
“嗐!你说他能为了什么?看不惯身后这狼头呗!”
“为什么?多好看,多威武?”吴纪拉了把小矮凳子坐在一旁,歪着头问。
“嘶……”江临言倒抽一口凉气,“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江兄忘了你平日里瞧见书就走不动路,头昏脑花。”
但凡了解了解蘅秦都不难知道那是蘅秦武侯一族才能往肉上刺的图案,武侯啊,世世代代替君出征的侯族——吴虑他不仅是个秦人,还是祖上杀的魏人血能汇作一条长河的可恨秦人。
吴纪被江临言这么一讥讽给弄糊涂了,问:“这……这图腾咋了?”
“……没咋了,你的好弟弟他不喜欢,要拿刀给割下来,懂了吗……但是……”江临言突然把脸转了回去,沉下声对吴虑说道,“阿虑你得明白,这东西除非你把背上的肉都给挖了,划拉这么些口子,哪怕长出的疤来也盖不完的。再说,你盖去了又能如何呢?血脉是改不了的。”
那吴虑死咬着下唇,好似这般便能将心中委屈与不甘封紧不泄出似的。
“凭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生了一身贱血?”
吴虑垂着眸子,长睫在他脸上打下团团黑影,如同平州槐夏浓浓的绿荫,可那是蘅秦的东西,用以遮挡辽远大漠上的厚沙。
江临言瞧着未擦净的血珠顺着吴虑背上的美人沟往下淌,忽然噗呲一笑,瞥了吴纪一眼就开始口无遮拦:
“阿虑,我问你,前朝余孽和北狄之子,哪个更贱一些?”
吴虑的背忽然僵了一僵,江临言倒是无甚所谓,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帕子,捏着边儿仔细帮他擦拭漫出的血。
“你比得上我吗?我今儿上街大喊,我是前朝太子的儿子,下一秒就能被人砍了头。论贱,皇家最尊,皇家也最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