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樽岁酒拜庭除,稚子牵衣慰屏居。【1】这般光景叫我这老的瞧着了,像是在做梦。”
“爹——”那幼子扶住那男子的背低声呢喃。
男子闻声舒开眼,还先背身用大手把他给扶稳了,这才笑着回过身来抱住他。那对长臂有力地把他环住了,一刹便将他抱起来。
薛止道抱着幼子走到妻儿身前淡笑一声:
“枫容,都收拾好了?”
那唤作枫容的美妇只把睫垂了,乖顺地点了头。
“委屈你带着枝儿回娘家去,日后……”
她将指点在他的唇前,眸中不见泪,纤纤玉指却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她启唇:
“薛郎,来日妾一定要你亲迎。”
薛止道垂下笑眼,替她将碎发别至耳后,郑重地点了头:
“一言为定。”
薛止道空出只手来将她一并揽进怀里,那妇人轻轻勾住他的脖颈,很快便松了,只是那缓缓收回胸口的手,在半空中搅了寒雪许久。
她虽收手,那薛止道却紧皱眉头不放人。那美妇笑着嗔怪了好几声,他才终于将那趴在他肩头生了困意的幼子送回她的怀中。
他尝着新春别离苦,把妻儿瞧了又瞧,好似稍稍移目那俩人儿便会倏然变得模糊,而后消散在他的脑海。他没来由生了些恐惧,却还是狠了狠心去帮着下人往府外候着的马车上搬行囊。
他站在堂屋外,那妇人嘱咐他莫要送她出府门,这样才不似离别,叫他们日后想起来都能有个慰藉。
别离之际像催马疾行般奔来了。
他眼观发妻的身影淹没于带着红的风雪中,一向平和温柔的面容也被烈风打得很皱。
薛止道随那默默无言的老头儿一道进了堂屋,只阖紧门窗,这才启唇道:
“韩老请说。”
韩释抖了抖风雪,抚着胡须张口:“阜叶营那疫病解不了,人都被困在上头,出不来,上不去。魏盛熠是决计不能调那处的兵了……可侯爷您可知您引病上山之举殃及多少无辜!只怕不至冬,那些人都该死咯!!”
“韩老批评的是。”薛止道点着头,面上皮却是一动不动,“适才巽州来了信,禾川道他已上任,只是离了缱都再难帮上什么忙。我劝他莫急,在贤王身边,瞧着他有无什么动静也是顶好的。”
那薛止道云淡风轻地将万人生死掩了过去,比侩子手还更无情几分。韩释不好过多埋怨,只叹了口气,顺其言道:
“贤王自幼便良善,虽同先皇极似却比不得其才气,再加上生了个懦弱性子,到底不是个能干大事的。”
薛止道淡笑一声:“魏盛熠当年既能藏锋,这贤王魏尚泽未尝不可。那人儿近来忙着与百姓同吃同住,亲督建坝修桥……淋了那么多风雪,不知叫多少百姓高呼圣贤!只怕也不是个没半分心计的主儿,除非他身后亦有能人相助。”
“能人!能人啊!这九道十六州的能人如今不知分作了几股势力,来日一并撞在一块儿,只怕再好的高人也只能栽在泥水坑里……”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薛某不怕等,只盼着他们快些争个头破血流,叫那帝位空寂。”
韩释道:“您要称帝,老夫自会相助。可侯爷可知改魏家之姓为薛家甚难,何不挟天子以令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