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停止了干呕,跑到河边洗了手,才用手背擦了擦眼里的泪花,站起身强忍住反胃,努力控制视线不要落到尸体上,小心的挪动脚步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家石屋走去。
“哧——”
血水溅到苏衍脚下,猛地抬头,却见桐正抓着一根戳在尸体上的长矛,回首看见苏衍,还咧嘴一笑。
苏衍踉跄着往边上靠了靠,却踢到目光涣散的桔。
桔蹲在一具尸体身边根本没察觉到苏衍,小小一张脸上的五官都在轻微扭曲,嘴角更是抽搐得厉害,带动喉结起伏不已,微弱地嘶哑呜咽,含混地夹杂着几个音节,泣不成声。
原来这具尸体竟是桔的爷爷,那位常在河边搓草绳、擅长制陶的纳鹿伯!
苏衍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后才伸出一只手轻轻拍在桔的肩膀上,叹了口气,然后什么也没说,绕过桔继续朝前走。
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苏衍紧张地抬起头看向人声处,原来是布谷他们追击了袭击者,夺回了一些物资,还俘虏了几个羚琅族的。
大家身上都有些狼狈,污泥满身,有的连衣服都扯破了,一个个脚步虚浮,拄着长矛勉强挪动着。没想到羚琅族的人这么强悍,四十多个人追上去,还让他们的大部队逃掉了,被藤条捆着的几个多半也是受了箭伤才被抓住的。
苏衍不想停留,便匆匆跑到仍在燃烧的篱笆前,秋季的枯草也都燃烧起来,火势一点点向外蔓延……
拿着最近常备的柏树枝,围着石屋走了一圈,打掉枯草上的火星子。抬眼望去,厨房、羊圈和暖房轰轰地燃着大火,其余地方的火势并不大,幸亏他来得早,杂物间基本没沾上火星。
苏衍进了杂物间,先找出藤网铺在地上,再把一些拉拉杂杂的草药袋子放在藤网上,打包后毫不留恋地拖了就走。
苏衍走的很快,直到山洞口才回身看了看‘家’的方向,那里依旧火舌乱舞,红彤彤一片,照亮了夜空。
山洞里此时气氛沉闷,纳鹿伯的尸体就在洞口,桐扑在尸体上嚎啕大哭,震得洞壁都在瑟瑟抖动,好多人围在旁边低声抽泣。
苏衍把藤网放在火堆边,翻出一小袋止血草分给伤员,他知道柚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盯在他身上。现在他很想去拥抱柚,可是伤员很多,作为祭祀,他不能擅离职守。
半晌,桐猛地站起身,抓过榛手上的长矛就朝俘虏那边冲去,散发出嗜血愤恨的气势,迫得大家不由自主地退开几步。
苏衍包扎好一个伤员,暂时告一段落,直起身就见到桐毫无阻拦地冲到俘虏旁边,挺起长矛就刺,眼看那个俘虏就要死在长矛之下,一道人影蹿出跟在桐的身后直撞过去,将他撞得一个踉跄,两个人同时跌倒在地。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桐怒吼一声,翻身抓起长矛就要爬起来继续。
然而,扑倒桐的人再次追了上去,两个人在地上扭作一团。苏衍这才看清那道阻拦的人影原来是荆。
“滚——”桐通红的双眼择人欲噬,眼看场面愈发不可收拾。榛和布谷他们才赶过去七手八脚地把桐制住。
桐还是剧烈地挣扎,发出一声声怒狮般的吼叫,让人听得心里直发颤。
“住手!”苍老的声音高喊道,压过山洞里的嘈杂,振聋发聩。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喝惊到,苏衍也不由自主的转过身子,看向声音的发源点。
原来是慕兰族的六位长老之首的囚牛伯。
囚牛伯看到场面终于控制下来,刚要说话,却剧烈的咳嗽起来,拄着长矛的身子也随着咳嗽在颤抖。
苏衍连忙上前去,拍着囚牛伯的后背。这位老人是慕兰族辈分最高的,在部落中威望很高。
囚牛伯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轻轻推开了苏衍,撑着长矛颤颤巍巍地挺直身子,目光慢慢扫一了圈,在每一个人脸上都停留片刻,恍若实质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难以自制的低下脑袋。
中间摁着桐的几个人也悻悻地退到一边,榛走过来扶住囚牛伯的臂膀。
桐翻身坐起,却也不再冲动,呆坐了片刻后,突然捏紧拳头昂起头猛的一声长啸,这声呐喊中透着无尽的伤痛与悲愤,直刺人心。
桐的呐喊终于衰竭,满脸涨得通红,布满血丝的双眼高高凸起,却也没做出什么举动,坐在地上默不作声,只是肩膀难以察觉的轻轻颤抖让人知道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能放过他们!”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上一次羚琅族强占我们狩猎的地方,这次直接跑到我们部落来抢夺,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闹嚷起来,群情激愤,一个个唾骂着羚琅族的无耻和贪婪。清醒着的俘虏们都瑟缩起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囚牛伯朝苏衍那边瞥了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羚琅族伤我族人,抢我牲畜兽皮,理应受到惩罚!天神要让他们变成奴隶!”
苏衍浑身一震,羚琅族的所作所为确实该死,可是他们不是野兽,而是同我们一样外表的人类,处死的话太过残忍了。他实在想不到囚牛伯会说出这样前卫的神棍语言,特别是‘奴隶’两字,是否预示着奴隶社会就要到了!
听到囚牛伯的这句话,原本安静的人群又炸开了锅,大家都不知道‘奴隶’这两个字的意思,但也听出这些俘虏不会抵命,都嚷嚷着不满这个决定。
囚牛伯顿了顿,再次看了看苏衍,抬起长矛指着俘虏中最凶悍的一个道:“这个人手上沾满了鲜血,天神说不能原谅。”
此话一出,众人都愕然地看着囚牛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