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秋婵侧身看了罗裳一眼,笑出了声:“父亲还以为这是十七年前,他想用同样的手段除了班贵嫔和她腹中的孩子,吾偏不随他愿,宫里的医官是没有舌头的,信不得,我记得岳家的那个幺女,颇通些医理,宫宴上还是她出手救了陆欢,你快去派人请她进宫,越快越好。”
罗裳懂她的意思,出了门便命站在两旁的宫女去岳家请人。
顾明川跪在顾家前院一天一夜了,背后手臂全是荆条打出的血痕,旧痕新伤纵横交错,看着惊人,顾国公坐在明堂软榻上,荆条硌得他的手出现血痕,丝毫没有消气的意思。
顾国公头发花白,手上却是孔武有力,他把荆条拍在桌案上,朝着院子吼道:“逆子,还不知错。”
顾明川咬紧牙,忍住疼痛,说:“阿父只管打,父亲打儿子,本就天经地义的,跟认不认错没关系。”
他最会耍贫嘴,顾国公怒不可揭,拾起荆条下了塌,大步走到顾明川跟前,扬起手又要打他,顾明川抬头对着自家阿父笑,顾国公手扬在空中半天,不忍再打,他背过身子,重重叹气,伴随而来的是重重的咳嗽声。
数十年的征战,顾国公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顾明川在后方见父亲弯下腰,他才觉出父亲是真的老了。
顾国公抚着自己的胸口,顺下一口气,转过身对着顾明川的眼睛,劝道:“我与你说了无数次了,你好好打你的仗,不要管这些朝廷纷争,有你叔父在,高晟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动顾家,你把我的话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你参与了朝廷纷争,外人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你叔父。”
顾明川跪的笔直,道:“高晟不动咱们,无非是外患未平,要是荡平了淮柔,大军回都城之时就是我们的死期,我们要是待在北域,他反口就咬我们谋逆,高氏养死士,存的是什么心思,阿父比我明白。”
顾明川后背不断渗血,顾国公气他也心疼他。
顾国公了解顾明川的心性,越敲打越不肯服软,顾国公软了语气:“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你这两年四处奔波,日夜思想的是为废太子洗清冤屈,可是你知道先帝为何因为巫蛊流言和在东宫马厩搜出的铁甲,一口咬定是太子所为,不单单是先前出了一个卫家,在先帝心里,谁也比不过惠仁太子,可惜,先帝即位第二年他就因为重伤发作薨逝,惠仁太子是先帝原配孝昭皇后唯一的孩子,在先帝眼里,所有的孩子加起来都比不过惠仁太子,新帝要不是养在太后膝下,有高氏护着,只怕下一个被废的就是他。”
顾明川说:“先帝是先帝,太子是太子,新帝登基过于依赖高家,一再的加重赋税,北夏局势才安定几年,朝堂却多是忘恩负义之辈,百姓不安则国不安,阿父难道要亲眼见着北夏步入南越暴政后尘吗?”
南越暴政?顾国公倒吸一口凉气,胸口剧烈起伏,他似乎听到了洪水猛兽,跌入刀光剑影的梦境,同僚的哀嚎,后头尸体的不断堆积,雨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在他口中,顾为生的哭喊,追兵的阴狠,他被硬生生撕裂成两半。
等到黑暗全部褪去,扶光重现,他再没了素日的杀伐果断,直勾勾地倒下。
顾明川没想到有一日阿父会倒在他面前,他顾不得背后的伤口,站起身接住父亲,因为跪的太久腿麻,父子俩一齐倒在地上。
“阿父,”顾明川喊道,“你们快去找郎中。”
小厮立即牵了马去寻郎中。
顾明川调整身子,背起自家阿父放在了前厅软榻上。
顾明川小心翼翼的叫着自家阿父,顾国公深吸口气,眼神逐渐清明,冲他摆手。
顾明川道:“阿父,你要生气,我在院子里再跪个两天两夜,给您出气。”
顾国公坐起身子,手撑在案上,只摇头,顾明川起身倒了一杯茶,送到顾国公嘴边,顾国公正好饮下压惊。
“你提到南越,我想起边境泰州,泰州和启凉城,相隔不过三十里路,启凉百姓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云泥之别,丹临反而醉生梦死,讽刺至极,或许我不该拦你,我也拦不住你了,只盼你顾着顾家。”
顾明川心生愧疚,回道:“孩儿谨遵阿父教诲。”
顾国公身心俱疲,他说:“出去吧,郎中来了别忘了上药。”
顾明川捡起衣物穿好,退出了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