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就这儿吧。我也是第一次来,下车找吧。”
敬子战前住在平民区,从来没来过麴町高级住宅区。但这一带也被炸成了一片废墟,现在多是简陋寒酸的小房子。昔日的麴町如烟似梦。大概有的人疏散在外地还没回来,也有的人迁到郊区去了。
只打听一次,就立刻找到了田部家。但是当敬子站在田部家门口时,却怀疑是不是找错了门。
这是一栋典型的洋房,草坪比外面的道路大概高出三级台阶,上面安装着低矮的金属丝网篱笆,篱笆上错落有致地缠绕着爬蔓蔷薇,探出许许多多白里透黄的小花蕾沐浴着五月温暖的阳光。从路上可以望见整个房子,那风格情调在外国杂志的彩色照片上似曾相识。
“这田部莫非是美国籍日本人,或是使用日本人名字的外国人……”敬子心里嘀咕着,按下门铃。
门拉开了,一个男人惊讶地“啊”了一声。
“您就是田部先生吗?”敬子也大吃一惊。
“白井……真是稀客。”
“没想到您就是田部先生。”
这个田部就是敬子在车站开小卖店时,一直给她送美国糖果的黑市倒爷。他复员以后,跟在战争中失去亲人无依无靠的擦皮鞋姑娘一起生活。后来有一天,他告诉敬子说生了个孩子,从此再没见过面。
田部亲切地说:“有六年没见了吧。不,七年了。”
“您发财了,了不起。真叫人吃惊。”敬子穿着鞋踩着淡红透灰的地毯,走进亮堂堂的客厅。
“几年没见了,跟您孩子的岁数一样。”
“对,对。那时候受到你的关照。”
田部告诉敬子,现在还和那个擦皮鞋的女人住在一起。敬子心头淌过一股暖流,坐在低腿椅子上。
田部叫来妻子,回头对妻子说:“你也记得吧?”接着向敬子介绍说:“这是内人。”
田部的妻子亲切地微笑着说:“那个车站小卖店的……”
敬子对这个皮肤白皙、身体瘦小、表情温和的女人没有印象。
“是的。”敬子客气地回答,“做梦也没想到,田部先生原来就是老相识。”
“人生奇遇啊。”田部说。
“您钱一多,都胖得快认不出来了。”
田部像女人一样笑起来。“那个时候,我们真羡慕你有一间店铺。剩下不少吧?”
“没多少。后来……”敬子嗫嚅着,“做珠宝生意和在车站卖东西不一样。”
“珠宝?那你在草野的店里工作啦?”
一个小伙子坐在客厅里,专心致志地画素描。
“嗯,也不止草野这一家。我父亲以前就干这一行,认识不少朋友的店铺……不过,今天是为草野的店登门拜访的。”
敬子从手提包里拿出珠宝和手表,摊放在田部的妻子面前。她对东西不多说什么,点燃一支香烟慢慢地抽着。
像嫩叶凝露般翠绿澄碧的玉石在田部妻子的掌上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