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挑出了数件衣料轻柔飘逸、色泽清新鲜亮的衣裙来,她又拿起其中的一袭肉桂粉挑绣银红花朵锦缎对襟长褂,在容迎初跟前抖开,兴致勃勃道:“瞧瞧,这件的颜色够出挑,又不失温婉,正适合你这样的肤色!今日要不就穿这件了?”
容迎初拿在身上比了比,含笑点了点头。
换过了衣裳,正好戚如南派了人过来,带了那新买的二十个丫头小厮供容迎初挑选。容迎初当即让秋白去把紫文请了过来,一同甄选下人。
负责这府里下人买卖的是何冲家的,她是戚如南房里得力的管事媳妇,想是得了戚如南的叮嘱,此时对容迎初道:“大奶奶您好生挑选,他们都是人牙子刚送进来的。三奶奶已经看过一遍,留了这些较好的给大奶奶选。”
容迎初颔首,道:“有劳三奶奶和何嫂子了,嫂子回去替我谢三奶奶一声。”边说着,目光已经在细细地扫视跟前的这二十名奴仆。他们无论男女均穿着一色的浅灰色窄袖短衣,端端正正地排成四列等待着主子的青眼。虽然都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但神情却是各异,有的垂眉敛目,有的面无表情,有的脸带急切,有的满目期盼,有的则眼神飘忽……人面众生相,于此时一目了然。
容迎初每看中一个,便和秋白、紫文二人通一通气,若秋白觉得好,又让紫文确定下不是这府中的人,方让何冲家的请之出列。
通共留下了四个小丫鬟、三个小厮。何冲家的知道尚未凑足大奶奶院子里的定例,便上前提醒道:“大奶奶,按着这府里的例,您还能再挑出两个大丫鬟。”
容迎初微笑道:“多谢何嫂子提点。我正有一事想问问嫂子,我名下有三个大丫鬟的缺,如今我房中的四个小丫鬟中有的行事甚为妥当,我想着,能不能从中升两个到大丫鬟的缺里,另从这新买回来的人中补了小丫鬟的例?”
何冲家的没想到她有这般计较,一时也不敢拿主意,便道:“大奶奶若要从小丫鬟里升大丫鬟也是可以的,不过此事事关丫头们的月例变动,还要问准三奶奶那边方为妥当。”
容迎初颔首道:“不妨事,嫂子依着规矩来便是。”
等何冲家的离去后,秋白方疑惑道:“奶奶,咱们哪里缺三个大丫鬟了?我和紫文……”
容迎初看了紫文一眼,道:“紫文姑娘这儿日后会另有安排,到时不仅不再是我手下的大丫鬟,还得另选了下人给紫文。”
紫文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大喜过望,道:“大奶奶,此事真的成了?”
容迎初笑着道:“我跟相公提过了,他已经答应。”
紫文欣喜若狂,跪在容迎初跟前连声道谢。
秋白静静地立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一看紫文,又看一看容迎初,面上没有什么波澜,只是眼内多了一分沉重。
接下来容迎初又吩咐秋白和紫文二人一同为新进院中的下人安排事务,特意强调道:“两个是二等丫鬟,另外六个是三等粗使的丫鬟和小厮,都先让他们在外院执事,不用到跟前来伺候。”
紫文带了那几个新下人出去后,秋白却没有随同前往,仍留在原地,望向容迎初道:“奶奶打算什么时候把紫文抬为姨娘?”
第八章 风波乍现
容迎初抬眼看向秋白,朝她招一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坐下后,拉住她的手道:“丫头,让紫文成为姨娘也就是这几日内的事。我已经想着要在今日跟你好好说说这事儿。抬她为姨娘,一则是因着我当初答应过她,二则是眼下的情形,如果不遂了她的心愿,只怕会再出乱子。可是秋白,她虽是姨娘,终究还是丫鬟身份上来的,比不得正经的主子,若她日后有欺压你的苗头,我也必不会放过她。你还是我最信任、最心疼的人。”
秋白默默地听容迎初说完后,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轻轻摇头道:“奶奶,你曾经说过我不懂你的心,可是,秋白今日才知道,其实奶奶也不懂秋白的心。奶奶以为我这样问,是在介意紫文从此比我高一头吗?正如奶奶所说,不过就是个奴婢出身的姨娘罢了,何足惧?我也不会去争这点上不了台面的长短。我真正担心的,还是奶奶你啊!”她顿一顿,继续道,“已经有了一个韦氏,再来一个紫文,奶奶真能容得下?奶奶和大爷的关系这才要好转一点,奶奶倒好,急吼吼地为大爷张罗起抬姨娘的事了!这不是把大爷往外推吗?虽说以前曾经答应过紫文,可早已今非昔比,奶奶何必把那承诺当真呢!”
容迎初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秋白,我只能跟你说一句,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是紫文。紫文不站在我这边,就是站在韦氏那边。紫文并不足惧,可是韦氏却不简单,不得不防。我现下虽有了正室的名分,可总感觉摇摇欲坠,府里还有许多深浅是我不知道的,韦氏这个人……我总觉得看不透。正因如此,我需要的是臂膀。”
秋白深深地注视着她,道:“奶奶,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名分未定的时候要争,名分定了以后还是要争,这种日子未免太难熬。既然大爷对奶奶有情,何不相信他?”
“丝萝倚乔木,蒲草系磐石。我本丝萝,最大的念想,原不过就是托倚乔木罢了。我不想争,不想斗,我听到大爷说他要与我站在一起的时候,我以为从此便可以不再争不再斗,那一刻我相信了他。他是我的夫君,无论他怎么对待我,我都会贤惠待他。可是我的心里……”容迎初涩然而笑,“却总也忘不掉他过去对我所做所说的,一个人为何会平白无故地转变过来?如果他心里一直有我,为何又要遮遮掩掩?秋白,我无法不担心,韦氏是他一心要娶进门的,他前后的态度截然不同,这当中究竟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不敢想,我也不敢赌,分毫不敢赌。”
秋白暗觉无奈,事情到了今日的局面,也当真是两难。主子心思何其细腻,又经过了那样高高低低的起落波折,万事小心亦是常情,遂也不再深劝,只道:“我还是那一句,无论奶奶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容迎初握紧了秋白的手,两眼微红:“我知道。”
随后容迎初又跟秋白说了如何安排所缺的大丫鬟一事,秋白心领神会,依言出去细细打点不提。
华央苑中,周元家的把手中的拜帖呈到苗夫人跟前,道:“大太太,这是官媒婆刘嫂子递进来的帖子,听她提起,似乎是受了冯御史家的托,前来向咱们府求亲。”
苗夫人面无表情地打开帖子看了一眼,随手搁到了一边,闲闲问侍立在身旁的巧凝道:“你这几日可有到芷姐儿房里去?”
巧凝心下明白主子想知道的是什么,遂回道:“这阵子四姑娘天天在屋子里绣些帕子荷包,描的花样都是喜庆呈祥一类的,前日还问我能不能找来金丝线,她想要绣彩凤穿云的花样。”
苗夫人又拿起那帖子来看了一看,冷笑道:“好聪慧的人儿,竟能想到自己喜事已近,倒真的准备起嫁妆来了?”她的指甲发狠似的从帖子上划过一道痕迹,“冯家孟夫人,果然属意芷丫头!三公子冯淮?孟夫人的嫡亲长子,年纪轻轻便官居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之位,前途无可限量。”她扬一扬下巴,对周元家的道,“你出去回了那刘嫂子,只说今日我并不在府中,让她改日再来。”
周元家的应声去了。巧凝察言观色道:“太太,四姑娘既然已经在悄悄绣嫁妆,可会是已经从孟夫人那里得了什么信儿?”
苗夫人讥诮一笑,道:“任凭她得了什么信儿,婚姻大事向来只有遵从父母之命,容不得她自作聪明。”她扶了巧凝的手站起身来,道,“老爷这个时辰应该从朝里回来了,我这就到明昭苑去走一趟。”
果不出她所料,柯怀远已返至府中,正在明昭苑的书房内铺开罗纹宣纸,挥毫书写一则古人圣言。
苗夫人屏退了一众侍立于屋内的下人,悄然来到丈夫的桌畔,一手拿起墨在端砚上细细磨研起来,并不发一言打扰。
转头看向丈夫写得尤为遒劲有力的一手字,铁画银钩的八字跃然于纸上: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柯怀远眉头深锁,紧握狼毫的手及至最后一笔时微微颤抖,似是使出了内心蕴藏许久的力道,着力而又决绝地书写而下,以致墨迹亦是过度的浓重,墨沉沉地洇开了重重一圈。他提起笔,蹙眉瞪着那败笔之处,心内思潮如海浪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