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结束之后,圣人便回到了两仪殿,静静等待三司审案的后续回报。原本所有臣子此时都该回家庆贺新岁,继续享受休沐与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不过,除了“身体有恙”,必须回府“静养”的吴国公秦安之外,简国公许业等尚书省六部重臣,以及中书省、门下省的宰相们,无不跟着圣人进入了两仪殿。
鲁王拭去了额角的冷汗,遥遥看着远去的宰相们,又时不时地望着有些迟疑的荆王,仿佛欲言又止。先前他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对彭王可谓是言听计从。如今回想起来,简直是后怕之极!!这桩谋逆案若是坐实了,那他也极有可能被牵连其中!!就算是为了自己,也绝不能让此案顺利地查下去!可他身上只有虚职,又如何能影响到查案呢?思来想去,能够救他的人,也唯有眼前的兄长了。
“兄……兄长……圣人这一回,也太过心狠了些。”于是,他支支吾吾地压低声音对荆王道,“咱们这一辈,拢共就只剩下三兄弟了。若是七郎出了甚么事,你我日后又该如何是好?我一向与七郎走得近,莫非这一回……这一回也……”
“住口!慎言!”荆王剜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嘴,紧张地环视四周:“兄长救我……”
“蠢物!你从来都只听七郎的话,我的话却偏偏听不进去!!前一段时日,谁让你掺和到越王的案子中去的?!他和安兴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
“也……也没多少好处……拢共就是四五个大庄子,些许金银珠宝罢了……”
“呵,就为了这些身外之物,你便能生生地将自己折腾进去!到底是金银珠宝要紧?还是你的性命要紧?!”荆王相信,鲁王确实没有谋逆的胆量,也没有甚么野心。因为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唯独爱财,又娶了个与他一般爱财的王妃,生了一群爱财的儿女。也正因如此,只要能拿得出足够的钱财,鲁王府便浑身上下都是漏洞。
想到此,荆王忽然觉得有些心累,不由得想起了先帝。为何先帝在的时候,这两个弟弟都那般安分?只知吃喝玩乐,偶尔闹出些事来也无伤大雅。如今却是——果然是他这个宗正卿太不称职了么?不但家中出了逆子,连宗族里亦是频出事故,怀着不轨之心的人几乎都被煽动起来了。
在原地踟蹰片刻之后,荆王终是叹了口气,带着鲁王跟了上去:“走罢,出了这样的案子,还贺甚么元日?”就算他们都待在家中,也绝不可能安心过年,倒不如去两仪殿等消息,心里也好过一些。
同一时刻,身为大理正的新安郡王李徽来到了彭王府中,主持抄家搜府之事。协助他完成此事的,皆是三司之中身家清白最为可信的低阶官员。其他那些身负疑点之辈,则都留在三司中,或旁观审理甫出现的“新证人”,或焦急地等待着他们送回的证据。
查抄彭王府并非易事,不过,年纪轻轻的新安郡王已经得到了老狐狸们的指点,有了足够的经验。外院的书房自然是重中之重,彭王与彭王妃的寝殿亦绝不能放过。将这几处重地一寸一寸彻查完之后,密室、暗房想必都会一一寻找出来。而后,地窖、库房、彭王常去的轩室楼台等处亦必须细查一遍。
总而言之,整座彭王府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藏有证据,不可轻忽。
“报!在外院书房中发现密室!”
“报!在彭王寝殿中发现密室!!”
所谓的密室,一旦被查出来,便无疑意味着隐藏了无数的“证据”等待发掘。新安郡王不禁微微一笑:“带我去瞧一瞧。”
从越王一案中,他并不仅仅得到了挫败与痛苦,同时也获得了经验——若欲一击即中,便须得准备充分。由圣人亲自安排的反击之策,用了足足三个月才悄悄准备妥当,岂可能出现任何失误?就算安插的细作没有将事情办成,此时此刻,负责搜查证据的他也有足够的时间“获得”证据。
当然,若是能够,这些证据最好不需经过他们这些查案者之手,否则日后必定会留下隐患。此时,只能寄希望于彭王府中安插的那些细作,能够利用这三个月以及除夕之夜的时机,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圣人早年布置的后着,果然并未让人失望。仅仅只用了半日,李徽就带着“充足”的证据回到太极宫两仪殿禀报:“启禀陛下,臣在外院书房密室与彭王寝殿密室中,发现其与西突厥部落、薛延陀部落来往的信物!此外,彭王妃的寝殿附近还埋着巫蛊之物!!”
闻言,在场群臣无不一震,又仿佛并不觉得意外。鲁王哆哆嗦嗦地将自己藏在荆王身后,唯恐引起任何人注意。
内侍将装着证物的盒子上呈给殿中监,殿中监小心翼翼地在圣人跟前打开了盒盖。圣人只看了两眼,便皱着眉头,满脸失落地道:“朕从未想过……彭王叔父居然……”他仿佛极为失望,又仿佛瞬间失去了气力与精神,连眼眶都有些发红。
见状,新安郡王睁着犹带着水痕的双眼,哽咽道:“叔父莫要伤怀,或许……或许彭王叔祖父能够解释这些证物的来源呢?或许……这些不过是叔祖父的收藏呢?那些所谓的巫蛊之物,也不过是内宅不宁呢?”
“……”重臣们听了,心中无不默默地道:莫非这叔侄二人已经养成了莫名的默契?都喜欢上了这种“类似先帝”的激烈情绪应对之法?这又是何必呢?先帝是随兴所至,而你们却是做戏啊!!在场谁不知道这桩案子就是你们叔侄闹出来的?就别再刻意给彭王找借口,显示自己的“震惊”、“失望”与“难熬”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