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云终于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脑袋大喊了一声,震得林中的鸟雀尖叫着弃巢飞走。他的刀的的确确将那人砍伤了,如若不是跟眼前这疯女人夹缠不清,他一定能够捉到那人,最起码看到他的样子。多日心血小心筹划,难道就这样白费?一股无名之火升腾而起,游云咬牙怒道:“懒得理你。”抬脚就往前奔去。
剩下弱水一人陷进昏暗里,桑林里的鸟和虫子都噤声了,安静的能听到林外溪水缓缓流过的声音,她呼了两口酒气,拨开一侧头发,露出半张面孔。怀中落了一截被游云震下来的枝叶,摸了摸,有柔嫩的触感,是桑葚呢!她摘下来一颗喂进嘴,嚼了一口就吐了出去,还是生的!
游云却又折返回来了,他仍旧生气,气自己也气弱水,可他却无法将她一个人仍在这里,即使弱水并不需要人帮忙。他抱起手臂,斜靠在近旁一棵弯曲的幼树上,脚尖在草叶里踢了踢,说道:“桑葚就算再好吃你也没有必要住在这里面等吧,真没有人会跟你抢。”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弱水浅浅吟唱,声音柔糯侬软,口音奇怪而别致,缠缠绵绵,好似很悲伤,又好似很快活。游云听不明白,抹了一把脸,将刀在腰侧挂好,屈身蹲在弱水面前:“这儿不安全,我带你回去。”
弱水在他背上敲了一拳:“小王八蛋,你不追那人了?”
游云惊道:“你看到他了!”
弱水摇头:“没有,连影子也没有。”没有见到人影,却感觉到了那股瘆入骨髓的阴冷气息,令她惊惧到手脚僵直,不能自己,醉是真醉,怕亦是真怕。寒光雪亮的追魂刀破空而来,刃上杀气充盈,醉眼朦胧中只道这条命要就此交待了,慌不择路时脚下踩空栽了一个跟头,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
“不追了,连影子都看不到的人,我追不上。”游云叹道,虽认了自己不足,语气中却仍是倨傲。
弱水醉意朦胧,未多置评,嬉笑了一声,伸脚在游云背上轻轻一踹:“去,把老身失掉的那只木屐找回来。”
游云心里不乐意,嘴上却是默然,乖乖将木屐找回来了双手奉上:“现在可以走了吧,我快被野蚊子咬死了”。
弱水身子一歪,期期艾艾道:“老身头还晕着呢,脚也疼。”
游云气的原地直跺脚:“你怎地这么麻烦”。
游云要上沉溟居见妙香,弱水也到了去复诊的日子,两人刚好同路。游云一人可以纵横无阻,一日往来两三趟不在话下,弱水却娇气的不行,自己常年酗酒体质崩坏,走上三步就喊累,十尺不到汗如雨下,看在她崴了脚的份上,游云背上她从玉沙溪走到沉溟居,从天黑走到天大亮。
弱水老实不客气地在游云背上沉睡一路,临近沉溟居了才悠悠醒来,伸了个懒腰,拍拍游云让他停下,下了地趿上木屐抬腿就走,步态飘然身姿婀娜,哪有崴过脚的痕迹?游云叉腰大嚷:“又骗我,你又骗我,你都不会害臊吗?”
弱水呵呵娇笑道:“我没说自己不能走,不过见你孝心可嘉,给你个机会罢了。”
游云趋步跟上,一边活动自己酸乏的双臂,一边嗔责:“你这年岁姿容做我阿秭都嫌小,偏要把自己辈分提到翁翁一辈,平白占我便宜。”
弱水道:“年岁老了不算老,心老了才是真的老。”
游云定了一瞬,“呵”地笑了:“这又是发哪门子颠,说出这种痴话!”
弱水叹了口气:“你不会懂的。”
游云识趣,只龇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并不跟她认真计较。前面已是沉溟居的大门,门口不同往日那般寂寥净静,俨然是人影绰绰,嘈杂一片。游云和弱水不由得都顿住脚步,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后退藏身在连绵的树影底下观望。
那些人中不乏熟悉的面孔和声音,弱水柔媚的眼神从游云脸上飘过,悄声道:“真是时移世易,连这些人都敢凑到这儿来找麻烦!欸?你怎的没冲将出去?这可是不像你啊。”
游云涩然一笑:“他们的心可都被你攥在手心里,你怎么不去赶他们走?你又躲什么?”
弱水轻轻按了按被头发挡住的半边脸,嘴角微微沉下,一时没有说话。
那些人并未刻意收敛话语,弱水听了几句,低哼了声,又笑道:“原来是你那好兄弟开了个好头。”
游云道:“此事不怪阿茶,我要是他,杀父仇人就在眼前,管是什么后果定是先杀一番才罢。”
弱水斜他一眼:“这么急着替他说话,难道我还能去打他一顿不成?我看你还是下山搬救兵去吧,看着架势不是好打发的”。
游云神情平淡,语气却难掩无奈:“这个救兵我搬不得,也搬不动”。
弱水以手掩唇,柔软缱绻的话语从哈欠中挤出来:“你看,你还是变成事事瞻前顾后的胆小鬼了。”
游云莫可奈何,摇头示意弱水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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