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应道,寂静眼眸中的光慢慢熄灭。
……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傅沉欢率龙州军的金羽营无声无息挺进西南境。
龙州军虽人数众多,但个个身经百战训练有素,浩大军队过境仿佛一柄无声利剑,迅速地穿行在苍茫大地上。
从奔袭屠杀到敌军最后一人倒下,龙州军只用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傅沉欢白皙的侧脸上挂了鲜血,仿佛地狱爬上来的索命罗刹,清点无误后便下令调转方向,大军继续向西南山林腹地而去。
先杀余党,再诛药人。
霍云朗这一日都跟在傅沉欢身边,他知道龙州军的作战能力,看傅沉欢的计划应当是打算速战速决,越快越好。
凌钊的那些私兵本就无从抵挡龙州军这支锋利的强龙之军,再加上群龙无首,军心懈怠,尽数绞杀后,对于龙州军而言不过热了个身。此刻只要找到药人的藏身之处,一举屠戮干净无非两三个时辰的事。
看这样子,兴许今夜前后他们便能返回驻营地。
奔驰路上霍云朗倒分出些心神想些别的事情,他对于王爷的了解并不如萧冲,甚至不如原乐,但他也依稀觉得,王爷并没有拆穿黎姑娘。
毕竟,等那些药人全部绞杀殆尽对方就露了底,到时就算王爷不想拆穿,也不得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既如此,他应当不舍得舍弃那最后一晚上的温存。
其实霍云朗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即刻处死与秋后问斩的不同罢了,横竖都是死。
只是看傅沉欢的模样,他越发觉得这事儿还远远没个头。
傅沉欢这一日已然杀红了眼,待找到药人的藏身之处,他搭箭上弓,一把射穿那摇摇欲坠的木门,门后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般阴森可怖。
木门一碎立即涌出一大批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身上散发巨大的腥臭,长着人的四肢与躯干,却并无衣装,皮肤惨绿夹杂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人形。
药人嘶嚎怒吼着扑向龙州军,此刻乌云蔽月,漆黑的天幕仿佛一只无形大手将世间笼罩,耳边不断传来仿佛野兽般从喉咙里发出的呵呵声音,它们尖嘴獠牙,嗜血疯狂,如同洪水般奔涌咆哮着扑过来!
一瞬间,傅沉欢被拉回七年前那暗淡无光的夜晚。
当他推开那个士兵,来不及抵挡咆哮而至的青犽时,左腿瞬间剧痛,他以为他的人生就此终结。
可是安王府那无边炼狱火海中,却落下一滴甘霖带起涟漪,苍天开眼,却对他投下一寸日光。
偏冷凄静的荒屋中,她是这世间他唯一的小菩萨。
他永远都记得,夜色中她比月光还要皎洁:“沉欢哥哥,我碰疼你了是不是?你再忍一忍,我会很轻的。”
“我不嫁别人,因为这样对别人也不公平啊,你知道的……我心悦你……已经很久很久了。”
“你受伤了,我只会心疼,怎么会收回我的喜欢?”
“沉欢哥哥,你可不可以为我做一件事?——让我照顾你,不要再赶我走了,好不好?”
一瞬间此前过往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瞬息变幻,心脏早已痛到麻木,灵魂也被尽数撕碎,整个人沉入无边苦海,全身上下只剩这些视若珍宝的记忆。
药人转瞬掠至身前的时间真长啊,长到他将所有过往都甜蜜而痛苦地回忆一遍。
傅沉欢扬刀挥下,狠狠劈斩第一个冲到他面前的药人。
这一刀裹挟着雷霆之势,带着无尽的、绝望的愤怒。
那药人凶猛强劲,身材壮实速度极快,可在傅沉欢的刀下就这样毫无悬念的被斩为两半,化成一地模糊的血肉。
他们有着野兽的习性,却拥有人的身体,看起来比青犽还要恶心。
亲眼看着,傅沉欢心底的空洞越来越大,他到此刻都不敢相信那个昨天晚上捧着他的手——就像捧着珍贵的玉器一样,一根一根手指挨个温柔吻过去,用甜软纯净的嗓音说“不要受伤,哪怕一个小血口都不可以”的人——
她怎么会和他最厌恶的宿敌站在一处,把他推给这些恶心的药人?
上苍看他可怜至极,赐下礼物,拆开后怎会是一柄刺入心脏的尖刀?
傅沉欢的心念百转千回,脸上却满是漠然至极的杀戮血腥,他手持长刀一人当先,劈砍前行所向披靡,数不清的药人在他面前接连倒下,化作一地烂肉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