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拙脸色涨红,喉头被什么梗住了,半晌,只憋出了两个字。
“不必。”
赵明音笑容温文:“钱总宪别客气。”
钱拙深吸了一口气。
数日前乐清公主立下军令状,一个月内带着一群女账房要厘清太仆寺五年的积压账目,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从他们左都御史把部分账册带走,钱拙一面不愿为了陛下清查太仆寺一事得罪了朝中同僚,一面又不愿意有人出来抢了他的差事,尤其这人还是个女人。
哪怕是公主,终究也是女人。
可钱拙并不敢明言反对,他手下的御史们几乎要用笔把折子给戳烂了,他也没有掺合其中。
钱拙有些怕,因为御史们在太仆寺一事上的懈怠,陛下显然已经不耐烦了,不然也不会召楚济源回朝,还直接让他做了右都御史。
陛下的不像从前那般会在大朝会上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了,却有了釜底抽薪的毒计,等楚济源回朝建好了审议司,那都察院最大的本事就不再是抓着礼法和法理弹劾百官,而是有了清查各处账目的监察之处。
对于“都察院”来说这是好事,对于御史们来说却未必了……在实实在在的账目面前,他们那些慷慨激昂的雄辩、历数罪证的奏折,都要得单薄了许多。
那以后进了都察院的御史,会偏向审议司,还是偏向原本的四司?偏向他钱拙?
十三道御史查到了不法之事是联络同僚一齐上书,还是请审议司出马将那些贪官污吏历年的账目探查清楚?
若是后者,他们都察院自大雍立国以来的携手共济、同进同退又能留到几时?
他这个驱使联络各处御史们一同左右朝堂的左都御史,又还有几分能说话的地方?
在他看来,那个处于西苑内的端己殿不过是陛下为楚济源回朝提前做了准备,乐清大长公主就是陛下派来跟他抢权的。
心中将这些想了个明白,钱拙自然更希望这些女官能早些坏了事,别说端己殿了,连审议司都不该建起来。
端己殿讨要账册的时候,他用了些小心思,把一些没有标记的老账目也一并放在了其中。
如果有人追究,只管说是下面的人放错了就是了。
他没想到的是,短短两日,乐清大长公主就带着他们的账册来“登门请教”了。
那些女人不仅把他塞进去的账册都找了出来,还发现了一堆错漏之处,她们竟然真的踏进了都察院的大门让御史们为她们“解惑”。
大雍立朝至今,何曾有女人从正门走了进来还一口一个“同僚”?
何曾有女人带着上百的带刀女卫把御史们团团围住?这叫“解惑”?!这叫要挟!
何曾有女人高坐在都察院的上首,对他们都察院的行事指指点点任意褒贬?!
滑天下之大稽!
“公主……”
“钱总宪,我早就说过的,我虽然披挂了公主的礼袍,带着公主府的女卫登门拜访,可我如今是大雍朝第一位端己殿大学士,还请称呼我为赵学士。”
赵明音摆摆手,仍旧是笑容满面。
钱拙闭上了嘴。
为官半生,谁不想自己能有入阁的一日?谁不想自己在官职之前加“大学士”之衔?
他,钱拙,堂堂左都御史,也是未来的阁老备选,如何能唤一个女人为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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