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卖不出去,垂头丧气地回了应天府书院,隔日,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墨柳早早起来开门应了,晨雾弥漫,墨香萦绕房内,林子葵坐在床边捧着一卷书,眼皮上蒙着一层黑布料,窗棂的光渡在他的侧脸上,面颊透明的绒毛,如一层洁白的霜。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粗糙纸面,似能摸到那些字般。
外头交谈的声音传入耳中。
“墨柳,你家公子上月的廪粮费,还拖着没缴呢,我是万不敢再帮你们延了……”
“再宽限几日,再多几日吧?明年会试,我家公子定能中进士!到时候不会忘了你的。”
“哎……这,不若,你们还是另寻别处吧?金陵城外有几座寺庙便不错,食宿低廉,要知当今吏部侍郎,当年便是在行止观苦读,中了一甲!那观中供着文昌,前些年好些举子去此观备考呢。”
“行止观?”
林子葵听见这三个字,心中一动。
“公子,咱们真要离开应天府书院啊?”
林子葵点头:“是,大夫曾交代过,登高望远,对我眼睛恢复有帮助,况且我们身上盘缠不多了,这应天府书院……上下都要打点,府学给的科贡经费也不剩多少,我怕是熬不到来年春试了。”
墨柳道:“那您还有祖产,可以卖几百两银子,坚持到春试,怎么也够的。”
林子葵一口拒绝:“祖产万不可卖,那是爹娘留下的。日后莫要再提。”
两日后,林子葵拾掇好行囊,背上籍框,领着书童从北城门而出。
一溜朝廷兵马,跋扈地从他们身边策马而过:“闪开!都闪开!”
五六十里的路程,林子葵这个文弱书生,携年稚书童,满打满算,花了三日工夫。
到行止观时,林子葵已是浑身尘土,鞋面和袍裾脏污不堪。他看不清上山路,墨柳力气小拉不住他,故此林子葵总是摔。
观外大门两旁题着一对楹联,林子葵看不清楚,便问墨柳:“那联上,写了什么?”
“公子,上面写,长跪问道,乾坤一镜,始悟道非可道,应行便行;坐山寺门,日月双丸,方知天外有天,当止则止。”
墨柳年岁不大,认字不少,他便是林子葵的眼睛。
林子葵听得连连点头:“好!好,当行则行,当止则止,止于物境,以物洗心,好个行止观。”
他正感慨着,忽地注意到一旁停着辆低调不俗的马车,还有多匹好马,不知是何人光临。
墨柳拾阶而上,敲了敲道观门,不一会儿,一年轻道士打开门来,林子葵说明来意:“道长,在下林子葵,淮南人士,此番进京会试,想在行止寺小住一阵,潜心温习,不知贵观,方不方便?”
道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仔细地看过他的通关文牒、以及淮南郡守颁发的乡试文书。端看此人虽形容略显狼狈,可一身气质温润而泽,文质彬彬,样貌不凡,便客气引道:“林居士请随贫道来。”
“多谢道长,”林子葵掀起下摆,左脚先跨过门槛,“敢问道长,那些车马是……”
道士小声说:“观里来了贵人,他们是京里来找人的,应该是做大官的,好像,姓萧。”
林子葵微微恍神。
——果真是肖二姑娘,他那未过门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