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他垂头哑声道。
萧复并未问他是谁做的坏事,将空碗搁在一旁,给他擦了擦嘴,林子葵沙哑地出声:“我做了个很糟糕的梦。”
萧复摸摸他的发顶:“既然很糟糕,那就忘了它。”
“我梦见肖夫人,要我跟肖家退婚。”
萧复的手掌凝在他的发丝上一瞬,继而无比自然地顺下来,拍拍他:“梦都是反的,你忘了它。”
林子葵没有接话,他依稀分得清现实梦境,然而也不太确定,一切都混沌得很。
萧复见他不言,主动道:“林郎想什么时候跟我成亲?快上元节了,我们开春便成亲吧,等你好一些了,好不好?”
林子葵沉默,然后道:“我想回去了。”
“回哪里?行止观么?我明日便带你回去。”
林子葵摇头。
萧复心一抽一抽的:“那你要回哪?去哪我都陪你去。”
“我想,回凤台县。”他道。
“是回家啊……”萧复应了一声说,“那我带你回去,给爹娘扫坟,然后再回来成亲,可好?”
“我……不来金陵了。”他声音干干的,亦很悲伤,“我弄碎了你送的叆叇,我看不见了,参加不了春闱了。”
萧复顿住了,过了会儿,语调轻松地说:“谢郎中说了,半年便能彻底好了,他给你吃的东西,是天下至宝,他说能好,那便是能好,他从不说大话的。而且,我答应过你,要让你金榜题名,跨马游街。我萧照凌说到做到。”
“照凌姑娘!”林子葵语气变得强了几分,说完的刹那,气势便陡然回落了下来,用沮丧的声音说:“对不……”
“嘘。”林子葵还没说完,萧复便按住了他的嘴唇。
食指压在唇面上,很轻:“林郎信我一回,可好?”
林子葵当然不能信,他也不敢信,他连……肖照凌,是谁都不知道,这个人真的存在吗,是一个梦吗,方才发生的事……另一个梦么。
他都记得,可一层一层的虚幻笼罩眼前,林子葵分不清,只晓得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竟落成这样的下场,被自以为的朋友暗害……
当年的唐孟扬,分明从徐党手中救过自己性命。
自己跪在顺天府击鼓鸣冤,唐孟扬拉他起来:“官官相护,你进了顺天府,只有死路一条!贤弟若要告,只能告御状!”
一言之善,贵于千金。
可宦海浮沉,沧海横流,时移世变,唐兄亦成为了徐党的一员,早已失去初心。
林子葵在此事前,心性还坚如磐石、不可动摇。
为了娶二姑娘,他要考取功名。
为了颠覆朝纲,他要摘状元,在官惟明,莅事惟平,立身惟清!没有任何人能撼动他。
他要挽江山于危困,救百姓于水火。
可今日,林子葵突然发现,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意志骤然瓦解土崩,溃不成军。自己要一个人熬,如何在看不见天明的黑洞里熬下去?
或许,永远看不见亮光了……
然而有个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环绕,让自己相信他……
“林郎,你告诉我,你还想考功名么?”
“想……”他不由自主地回答。
“可我做不到了。”他低声说。
萧复:“你会做到的。”
林子葵没有接话,心底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一枚小小的火种,在角落里安静躲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