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过人的心性,让姜恒常在修行之路上毫无瓶颈、一日千里,但也让负责教导她的师长们颇为头疼。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胆大包天的晚辈会不会在某天闹出惊天动地的事来。
就譬如此次的恒久永乐大典,知晓国玺失窃、大典被迫中断时,阴守安的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天殷建国四百年,百岁铸一魂身,算下来,兄长便是第四轮大日。”姜恒常亦步亦趋地跟在阴守安身后,年迈老朽的膝盖骨让她像没上油的偃甲般行止艰涩,但她苍老嘶哑的话语依旧是轻快的,“九为数之极,
扶桑无枝木一日照世(),九日栖枝。也就是说?()?[()]『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我们的老祖宗本是打算耗费九百年的光阴,铸成九具魂身?好将天殷的福泽普照神舟的每一处版图。那成为大日后会变成什么?十殿法王又分别是什么人呢?”
“哼。”阴守安不欲回答姜恒常的套话,径自加快了脚步。
然而,姜家道君惯来是个没脸没皮的社交恐怖分子,她能在见面不久便将威震四海的拂雪道君掀翻在地,诚挚邀请正道魁首帮自己耕地翻土。对姜家大长老阴守安,她自然不会客气。阴守安走出没两步便险些趔趄,他沉着脸回头,便看见垂垂老矣的姜恒常一脚踩在他衣摆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大长老您别急嘛,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心浮气躁的。您老不跟我说清楚,回头我自己查可就不好说了哦。”
“……姜恒常,别以为老夫不会杀你。”阴守安拐杖重重一杵,语气平静,“姜家不差你一个‘天才’,只是因为你拥有姜家的血脉,老夫才对你网开一面。”
“嗯嗯嗯。”姜恒常眯着眼,松弛起褶的皮肤挤占了她的五官,浑浊的眼珠也不像往常那般明亮,“所以,十殿法王都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诸如“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之类的可以形容眼前这位姜家后辈的俗语在阴守安识海中一闪而过。但最终,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阴守安本着“不能被这么气死”的执念,整个人迅速平静了下来。
“十殿法王之位随因果轮转,必要时我等皆为柴薪。主殿正席之位如你所想,乃吾王‘幽冥法王’。”
阴守安敲下手中的拐杖,杖头直指前方。姜恒常已经老眼昏花到看不清数丈以外的事物了,此时只能眯起眼睛,朝阴守安所指的方向细看。
姜恒常迈开脚步,越过阴守安。直到距离拉近,她才发现阴荒大殿中倒也并非空无一物,殿堂正对大门的方向立着一面浮雕壁画。以这面浮雕壁画为中心,大殿周遭竖立着九面光影错落的浮雕墙。正中央的壁画上,一位身着玄色龙袍、面戴黄金假面的青年背对画面凌空而立。他广袖翻飞,墨发飞舞,周遭是一片叆叇的云海。一只庞大狰狞、形似无数尸骸凝聚而成的骨龙盘桓于祂身周,忠心耿耿地拥护着自己的君王。
姜恒常微微眯眼。十殿法王的首位便是留顾神本人,倒也不算太过意外。
只是不知道雕刻这面浮雕墙的人究竟是何人,也不知道墙上的青年是否是冥神骨君的正身。若是,永留民的神使究竟要如何觑见代表死亡的神?
不等姜恒常想出一个所以然来,阴守安已是悠悠道:“二殿阴荒法王,司掌阴司地火;三殿地金法王,司掌往生阴财。”
“噢,果然。正殿是咱们的老祖宗,其下就是天殷长老阁的长老了。”姜恒常摸了摸下巴,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董桀长老管地金署啊?也对,不知底细的,只看他胖墩墩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确实挺和气生财的。”
阴守安半阖眼帘,对姜恒常的戏谑之语充耳不闻,他权当这位晚辈的话语是拂面清
()风,左耳进右耳出便够了。
“五苦法王如舍,司掌无何乡门;明夷法王女丑,司掌阴灵万魂;龙骨法王玄中,已殁,司掌魂骨身造;轮转法王江央,叛出,司掌永劫苦役。”
阴守安提及的几个名姓,姜恒常略有耳闻。他们大多与拂雪相关,在打听拂雪相关的情报时,她难免也会听闻一二。如今得知真相,心中了然的同时也不免感慨,这盘棋局不知始于何时。但当年阴差阳错踏入棋局的人,究竟是如何从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走到今日能与持棋者博弈的地步?实在令人唏嘘感慨。
但,姜恒常真正想要知道的,并不是这些。好在,阴守安并没有想过要对她隐瞒。
“宣悲法王白衣,司掌生者告丧;出山法王黑衣,司掌逝者送葬。
“以及,城隍法王骨君,司掌定国安邦。”
姜恒常眼角的余光在其余浮雕墙上一掠而过,她回过身,道:“所以,城隍法王是祂的第一轮大日,白衣与黑衣则分别是第二轮与第三轮的大日?世人所知的‘留顾神’与‘骨君’皆非祂的正身,而是替他行走人世的人俑与傀儡?”
“不错。”阴守安颔首,并没有否定姜恒常的推测,“事实上,吾王的神号,从始至终都是‘冥神’。只是世人敬神畏神,不敢直呼其名,最初天殷的子民以祂下葬时的模样称祂为‘骨君’。祂为人时的形躯,血肉散作冥器,尸骸葬入城郊,化为镇守神国的城隍。后来,白衣与黑衣行走人世,施予布道,抚慰亡灵。世人为其送葬告慰之举动容,感佩于冥神对轮回劫苦的悲悯,便又有了‘留顾神’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