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这就去。”
过了一会儿,芳华姑姑打了一盆冷水回来。
她端着水盆进来时,看到叶倾怀倚在床框上闭着眼,微蹙着眉头,像是睡着了,手上还虚握着那方染血的帕子。
芳华姑姑轻手轻脚地走到近处,发现叶倾怀的鼻血似乎已经止住了。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连呼吸都显得疲惫不堪。
两天一夜了,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放松下来。
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突然停了下来。叶倾怀卸去了那身全副武装的盔甲,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陛下。”芳华姑姑试着轻声唤道。
叶倾怀缓缓睁开了眼,看到芳华姑姑,她声音嘶哑道:“姑姑……”
芳华姑姑突然想到了叶倾怀小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只,每次做了噩梦惊醒,就是这样的神情,唤她姑姑。
她心里一疼,将拧干的冰帕敷在她鼻子上。
叶倾怀醒过神来,垂眼道:“朕睡着了。朕梦到宝珠了,就是兰妃,朕梦到她哭着求朕救她。”
她眼中满是自责和悔意。
“姑姑,她最后说什么了吗?”叶倾怀问道,她的声音寂寂的。
芳华姑姑缓缓摇了摇头。
叶倾怀神色暗了下来,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
也是,那种兵荒马乱的局面下,哪里来得及说什么呢?
“她其实可以活下去的。如果她在慎刑司里告诉他们,朕是女人,右衙卫就会留下她的性命,那样她就可以活下去。”
芳华姑姑心里一惊,道:“陛下,奴婢以为,兰妃娘娘不会做这样的事。”
叶倾怀抬起眼看向芳华姑姑,眼中是死灰一般的沉寂。
芳华姑姑继续道:“兰妃娘娘刚入宫的时候,有次和奴婢闲聊,奴婢问她知道陛下是女子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兰妃娘娘说,先是震惊,然后有些心疼陛下,感觉陛下很孤独,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连去文心堂探查祭酒都是自己亲历亲为。她说她没什么本事,帮不上陛下什么忙,但她想陪在陛下身边,让陛下记着自己不是一个人。”
她说起此事,本是想安慰叶倾怀,却没想到叶倾怀听完,神色更黯然了。
良久,她扯出一个苦笑,道:“姑姑,你知道兰妃死的时候,朕是什么感觉吗?”
不待芳华姑姑说话,叶倾怀接着道:“朕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一部分也跟着死去了,而且再也活不过来了。”
芳华姑姑怔了一下,她犹豫了半晌,才问出了心底的疑问:“陛下难道……是喜欢兰妃吗?”
叶倾怀明白她问的喜欢是那种喜欢。
“朕也不知道。”叶倾怀摇了摇头,“她和朕身边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她很鲜活,朕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也活过来了,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如今她死了,这宫中的一切好像又变成了一潭死水。”
她又是孤身一人了,孤身一人陷入这无尽的猜疑与纷争之中。
无人可以尽信。
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是另有深意的表演,是居心叵测的试探。
秦宝珠是这深宫中唯一曾让她感受到过真实的人。
杜正恩杀死的不仅仅是她唯一的妃子,更是她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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