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扶在窗楹上,沈时晴语气淡淡:
“二狗,你去取一匹贡绸过来。”
“是!”
二狗连忙退了出去,只片刻就抱了一匹绛色的贡绸回来。
“皇爷,贡绸取来了。”
沈时晴转身,指着那一匹贡绸说:“张契家人三代,死后以此绸裹尸。”
贡绸裹尸,谁又能说一句不富贵呢?
朝华苑里没有蠢人,都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是让张契认罪伏诛,童行谨双手捧着那一匹贡绸跪在地上,大声说道:
“臣,领旨。”
午后,朝华苑里安静下来,陛下没有再召见臣子,只说自己要清静片刻。
一鸡立刻带着一群大小太监退了出来。
几个大太监也从站着伺候了大半日,此时也能得了点空隙,去朝华苑的一处耳房里休息片刻。
趁着
四下无人,二狗把自己的脑袋探到了一鸡的面前:
“之前还以为皇爷是一定要杀了陈守章的,怎么那不怕死的酸儒没死,皇爷反倒要杀了张契?”
一鸡先是喝了口茶,看着三猫从温水盆子里取出了一碗炖烂的野鸡和几个小菜,见三猫也在看着自己,他才盯着自己的脚尖儿说:
“皇爷要杀陈守章,是因为明年必要西征。皇爷没杀陈守章反而要杀张契,也是因为明年必要西征。”
说完,他端起细瓷碗里的粳米饭,先吃了几口腌萝卜,又把杯子里的热茶倒在饭里扒了几口。
二狗想了想,问三猫:“三猫儿你听懂了吗?”
三猫看也不看他,野鸡翅膀撕了放在饭上又浇了点酱油,他说:“皇爷之前那般宠爱张契,只因为他敢动粮饷,皇爷就要杀了他,此事一出,各处都要更小心些,倒是比杀一个酸儒有用。”
二狗终于听懂了。
他也端起饭碗,直接把炖野鸡的汤泡了进去:
“皇爷做事真是比以前难猜了,我还以为皇爷能饶了那姓张的一回呢。”
他们伺候的皇爷是个喜恶都毫不掩饰之人,凡是哄了他开心的人,惹下天大的事他都愿意兜着,倒是少见这般的杀伐果决。
连着四鼠在内都没人搭腔,几人匆匆吃完了午饭,一鸡用先是用青盐擦了牙,又用茶水漱口,确定了嘴里没有杂味,才缓声说:
“皇爷是皇爷,从来只有皇爷想做不想做,我等奴婢只有尽心伺候的份儿,你以为,你算是哪个名牌儿上的人物?”
二狗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多言。
朝华殿里,沈时晴已经面对着一页纸看了很久。
有一个人,因为她的一句话、一匹绸,就注定了死路。
到现在,这件事还像是一篇念不完的长经,在她的脑海里不肯离去。
张契该死,她毫不怀疑,亦毫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