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肃睿白了她一眼:“要说心机手段,崔锦娘确实是个女中枭雄,只可惜她见识有限,见到了一个谢凤安就觉得是顶好的归宿,谢凤安不行了,又盼着自己的儿子能给自己当依靠,岂不知从第一步就错了,后面就算把事儿做成了花儿也不过是螺蛳壳里做道场。”
柳甜杏眨了眨眼睛,她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有:
“少夫人,不依仗二少爷,不依仗儿子,还能依仗谁呢?”
看着地上几个蚂蚁为了一点点的点心渣渣忙忙碌碌,柳甜杏晃着脑袋说:
“我家从我爷爷辈就是奴籍,我四岁就被送进府里给夫人解闷儿,再大一点儿夫人嫌我不能陪着她数佛米,又把我发落到了院子里,还是少夫人你不嫌弃我教我认字。我本以为等我学了写字算数就能回我爹那当个管家婆子,结果老爷又把我指给了二少爷当妾。我爹和我娘知道了消息进府里来磕头的时候都可欢喜了说我以后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少爷,不用再给人为奴为婢了。”
她抬头看看少夫人,又低下头:
“少夫人,你说,不指望二少爷,不指望孩子,我能指望谁呢?崔姐姐也一样,她刚来府上见您的时候我就见过她,比现在的青莺也强不了多少,我给她带路,她想给我赏钱都逃不出东西来,只给了我一个绣着松树的青布荷包,还是用过的。”
搬完了两趟石头,赵肃睿用手背擦了擦身上的汗,看向那个在那嘀嘀咕咕的小丫头
。
“指望谁?自然是指望自己!”
他冷笑一声,伸展了一下臂膀:
“不想做奴婢就想办法让你爹知道你有本事能赚了银子,比呆在府里当妾还能赚了钱,到时候自己给自己赎了身,谁还能让你当妾?想要争,就得有能争的心气儿。”
赵肃睿也实在是搞不懂这些女人,区区一个荫监,竟然能让崔锦娘铤而走险,还有这个柳甜杏,身子也不知道好全了没有就在他眼前说傻话。
搬完了最后一趟石头,赵肃睿长出了一口气,接着用长拳拉伸筋骨,正在他长出一口气准备发力的时候,突然看见柳甜杏抬起了头。
“不对!”柳甜杏说。
赵肃睿差点呛着,差点儿就要说柳甜杏“大胆”。
“什么不对?”
“少夫人你说的不对!”
柳甜杏仰着头看着他。
“少夫人!你读了很多书,去过很多地方,你看我们,就像是我看这些蚂蚁。”
枯树枝戳了戳地面,柳甜杏认认真真地说:“蚂蚁为了一点点心渣渣费尽力气,就像您看着崔姐姐依靠着男人、儿子。我们看着蚂蚁的时候觉得蚂蚁很可笑,因为我们不用在乎这一点点心渣渣,我们可以吃桌子的整块点心,可以去厨房让人做点心,还能换着花样吃点心。您看着我们也可笑,因为您知道这世上有好多路可以不用依靠男人,也不用依靠儿子。”
小丫头有些胆怯,说话的语气却依然认真。
“少夫人,我们嘲笑蚂蚁的时候,没人告诉蚂蚁,这个世上有别的点心,所以,蚂蚁一定会为了这么一点点心渣渣拼命的。”
宁安伯府的后宅就是她们的点心渣渣。
二少爷极其微薄的宠爱就是她们的点心渣渣。
不用再为奴为婢生下的孩子不用再做奴仆就是她们的点心渣渣。
一点点的自在、一点点的前途、一点点别人看不见眼里的“前途”,就是她们的点心渣渣。
什么点心渣渣,什么蚂蚁,这都是什么荒唐之言?赵肃睿正要张嘴反驳,看着柳甜杏的脸却又顿住了。
他倒是见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蚂蚁”,那个蝼蚁一般的女子窃占了他的身体,就不肯再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