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高义走在头里,时不时扭过脸来从眼角缝里瞅人。他就觉得这两人有猫腻,可端那巡警,一身警备从头到脚齐全,脸盘子年轻是年轻,但也透着骨子正气相,倒不似是个假扮的。问题是这个一脸颓丧没活人气儿的瘦高男人,也就身上干净,其余跟路边难民乞丐无甚区别,说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你拉一百人来也得有九十九个不相信,剩下那个还瞎。
他今天非得看看这两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王高义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决心,没好气地开口问道:“你说找什么东西来着?”
“钢笔钢笔,珍珠绿的花杆,五成赤金的笔尖,定制的,正经金笔。”张八两又把糊弄门口守卫的话提溜出来重复道。
“一支笔而已,对晁家六少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吧?怎么还专门派人来找,多麻烦呢?”
“诶,您这话说得,”张八两收拾了表情,搭着笑意回说,“有钱也难买用得顺手,那笔我家主子一直随身带着,多少有些感情了,特意嘱咐非要让我找着。”
“那要是找不着呢?”
“那,这个……”张八两一副为难的样子,“那就只能是当做被偷了,得麻烦这位长官把那偷子揪出来才行。”
王高义刹住脚步,回头给了一个既嘲讽又吃惊的表情,满脸写着“荒谬”二字。“你的意思是,我这跑马场里有贼?”
“哎哟,惹得您不高兴了真是对不住,可我们家六少爷来往都是车接车送的,也没什么机会招贼不是?”张八两把话转了个弯,“但也可能是马场外来的人摸走的呢?”
“来这骑马的可都是大户人家的,谁还稀罕一根钢笔了?”
“诶,话不能说得这么满,谁知那些‘大户人家’是真是假。万一混进来一个善于伪装的,也很难分辨不是?王总管可注意过一些可疑的人没有?”张八两故意把话题往拆白党身上引。好歹这王高义也是整日在此来回溜达的人,搞不好就能套出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可他始终还是小看了对方难搞的程度。
“有啊,”王高义上下打量着他们,也不掩饰,直白道,“偶尔也有些身卑体贱的活不下去了想来碰瓷儿的。”
实话实说,张八两本也不想跟眼前这男人斗,倘若对方是个好说话的,他也愿意坦诚相待为自己说谎在先低头认个错,赶紧完成晁荃如布置的任务,拍拍屁股走人。但他就是个牛脾气,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你压我一分我偏不让那一寸。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他最基本的行事守则。
“哎呀,还有这等事儿,那我回头可得提醒我家主子小心分辨着些,看清哪些是在这儿干活的,哪些是来碰瓷儿的。”张八两笑眯眯地说着恼人的话,毫不退让地怼了回来。
都说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王高义越看这张笑脸,越是拳头痒痒。他会生气并不代表他爱护着手底下的人,而是觉得被这个小自己一轮还多的毛头小子骑到了脖子上。他一个总管理,管着这硕大的汇泉跑马场,马场大股东华北商行的王老板是他远房堂亲,哪个人见了他不得高看一眼?就连那些个大少爷大小姐的,也要给他两分面子,说话客气的。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崽子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他说话?
年壮从旁看着察觉气氛不对,觉得自己这种情况下还沉默反倒可疑,便跳出来调和,说:“咳,这事儿还只是个猜测,现在下判断为时尚早了。我们先找,找不到再论。”
王高义瞥了年壮一眼。虽然他没把区区一个小巡警放在眼里,但没打算当着警察的面跟人闹得太难看。他咬了咬牙,说:“手下的人我管得很好,没见哪个是手脚不干净的。晁六少恐怕是不小心掉在什么地方,有所误会了。前面是休息室,里头还有贵客,你们不便随意进出,在这等着吧,我派人去找找看。”他遥遥点了个地方。
听这话的意思,这个王高义似是完全不打算放他们自主行动,誓要一路监视到底了。这束手束脚的如何调查?
张八两一边腹诽着骂骂咧咧,一边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年壮约莫也是听出了这个意思,偷偷用手拽张八两衣角,给他递问询的眼色。
张八两瞅他时看见了反方向的马房,想了想,指着说:“我们站这儿也怪惹眼的,要不离远点儿,去个僻静地方等着吧。”
这话倒也没什么毛病。王高义确实察觉有客人频频往他们这里偷瞄,别的还好说,那小巡警一身“黑狗皮”的确扎眼,万一闹出些猜忌谣言也是不好的。
于是他领着两人走到马房跟前,唤了个场员来吩咐他找几个人去休息室找钢笔。自己则抱臂立在原地,跟张八两年壮大眼瞪小眼。
张八两余光扫了眼马厩,忽然说道:“这个地方我们总能进吧?也让我们进去找找呗。”
王高义挑眉,质疑:“这里可不是客人来的地方,断不能钢笔自己张了翅膀,飞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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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万一是骑马时挂在了马具上,卸马鞍时又掉在了里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