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
平日里宽宽敞敞的户部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小官的轿夫们拼了命得往旁边挤,尚书们的轿夫又好些,只是作样子地朝前走两步,避开正门。高阳王的轿子直接抬到了户部里面,郑旷与其他户部官员面露不悦,但见沈儒良神色如常,只得静默不言。
仪仗如龙,两个随侍太监走在最前,敛目垂手分立两侧。
“臣等参见洁侍臣。”一干人等站在门槛内,声音整齐划一。
高阳王悠然坐在正堂里面,闲闲地啜着茶。
“免礼。”此声一出,范拙等人都有丝恍惚,当初同袍,日闻其声未觉有异,如今一帘之隔,听之竟如高山流水般清灵曼妙。
“谢洁侍臣。”
礼数过后,众官员谁也未开口,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井然不动。
后宫之臣出宫自是不合规条,但安莲何等人物,他既然敢来,必有所依持,只有笨蛋才会明目张胆地找这个茬。
“养颐宫姚芝见过几位大人。”一个年越四十的宫装女子自后一辆双人驾辇中翩然而出。
范拙等人连道不敢。
“郑旷大人何在?”姚芝落落大方问道。
郑旷一怔,上前一步道:“本官在此。”
姚芝越过众人,走至安莲车辇前,恭敬平伸双手道:“请旨。”
帘子掀起,出来的却是如意,只见他手托圣旨,郑重地递到她手上。
“郑旷接旨!”姚芝拿到圣旨面色不变,双眼平视于前。众人先是一怔,随即下跪接旨,她的目光越过顶顶官帽,正好与高阳王相触。
“无须备香案了。”姚芝淡然收回目光,将圣旨交于郑旷手中。
郑旷只觉双手内的卷轴好似滚烫,熊熊燃烧般。平了口气,他缓缓将卷轴打开。扑面字迹娟秀清雅,他却每看一字,心惊一下。看到落款处,那暗红玉玺印章如警钟一般敲中脑额。郑旷暗吁了口气,将圣旨小心卷好,又递还给姚芝,“臣郑旷谨遵圣谕,万岁万岁万万岁。”
范拙等人面面相觑。这圣旨一没宣,二没传,郑旷看完后,又还了回去……皇上和安莲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姚芝平托圣旨,看向高阳王。
高阳王苦笑起身,“姚姑姑是让本王接旨?”
“高阳王请。”
他叹了口气,“当年一别,已是数个年头。”
姚芝目光微动,声音轻柔几分,“请高阳王接旨。”
高阳王轻敛下摆,“臣高阳王尚清接旨。”
姚芝将圣旨放于他双掌上。
高阳王将其慢慢推开,又慢慢合拢,仿佛其中内容早已了然。“皇上果然留了一着好棋。不过……”他漫不经心地拖长音调道,“即使皇上有意册封安侍臣为皇夫……与这户部的银子也无甚关联吧。”
此话一出,各人神色各异。
郑旷已见过圣旨内容,因此毫不诧异。段敖与沈儒良则不动声色地低着头,看不出喜怒。范拙勾起冷笑,似早有所料。惟独杨焕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表情最为意外。
姚芝笑道:“高阳王此言差矣。皇上让太妃娘娘准备册封皇夫大典,却又不想太早张扬。留下圣旨只为了不时之需,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准备拿出来的。如今,户部的银子正是太妃娘娘所需。还请高阳王高抬贵手。”
此圣旨只简明说了册封之事,其余皆是让文武百官内廷后宫听从古太妃安排。这正是明泉高明之处。她若留下圣旨立即册封安莲为皇夫,代掌天下军机要务,不但会寒了满朝文武之心,还会引起对圣旨的种种猜测疑窦。试问若真想让安莲代掌朝务,为何不在离京交代清楚?她将矛头全引向准备册封之事上,一来是让众人知道安莲即将为皇夫,不敢明目张胆与其相驳,再来也好给古太妃便宜行事的权力。自然,古太妃身后所站之人,还是安莲。与势力交错复杂的常太妃相比,向来清心寡欲的古太妃更得众人信任。
这封圣旨兜兜转转,绕了九曲十八弯,为的还是遏制朝臣,以防万一。
范拙冷笑接口:“莫非在皇上眼中,册封之事尚在黎民生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