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博州黄河决堤的连绵雨水,终于也下到洛阳来了。
我躲在屋里偷偷哭,外面老天爷也陪我哭,而且比我哭得更厉害,连续十天淫雨绵绵,不见日头。
小捐说因为雨下得太多,奴仆房有段背面的土墙坍塌了,压伤了两个人。祖父大怒,说我国公府里怎么还有泥土夯的劣墙,是谁拿了钱拆烂污不干人事,要求小周娘子彻查到底。
小捐就是我新收的丫鬟,看着瘦瘦小小的,我以为她只有十一二岁,其实已经十四了。“小捐”是家里起的小名,她刚入府不到一个月,还未论辈改名字。
我问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小捐说因为她爹娘成亲多年没有孩子,去庙里捐了香火钱才有的她,于是小名叫作“小捐”,是纪念来历、感谢菩萨保佑的意思。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有些腼腆又得意,似乎很自豪自己是菩萨的恩赐。
这么宝贝难得,那为什么又卖到国公府来做奴婢了?
小捐急急忙忙地解释:因为家里后来又添了弟弟,娘亲也做不动活了,日子一天比一天不好,弟弟还那么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挨饿哭闹;等熬过这阵子,弟弟长大一点,家里境况变好了,爹娘还会来把她赎回去的。
我看着她又黄又瘦、憨憨的面庞,她长得不好看,或许是一种幸运,不然她现在可能就在樊增想把我卖去的那种地方了,比做丫鬟能多卖几个钱。
为什么别人的日子都那么苦,而我现在依旧锦衣玉食,唯一的忧虑不过是中意的人不喜欢我,我有什么资格整天哭哭啼啼,好像活不下去了似的。
但我还是难受极了。我看着小捐忙前忙后,似乎并不是很难过,有时甚至会开心地笑一笑。难道失意情伤,会比被爹娘抛弃卖掉还要难受么?
算了,暂且容忍自己任性低落这一阵子吧。反正外面一直下雨,月信又来了,除了天天躺在床上,我也做不了什么。
那天从择善坊回来之后便觉得浑身不适,夜间月信即至。邓子射的方子我没能及时吃,效果便差了一些,这回绵延了十日才结束。失血过多加上心情抑郁,或许还有前段时间惊吓、受伤、劳顿的余韵,大半时间我都在昏睡。
睡着了也好,虽然有时也会做噩梦,会在梦中哭泣流泪把自己哭醒,但大体还是比醒着的时候要好受一些。
小捐说她起初还有点想爹娘,不过在国公府里能吃饱穿暖,比家里日子好过多了。尤其是来了我院里之后,吃的穿的都更好了,还不用受打骂,想起爹娘和弟弟还在家里过苦日子,甚至觉得有点愧对他们。
有时她经过梳妆台前的铜镜,会偷偷瞄镜子里的自己,脑袋转来转去嘴里嘀咕:“最近脸都变白变圆了呢!等爹娘来赎我,会不会都不认得我了呀!”
她的开心和苦恼都是发自内心真情实意的,我不忍心戳穿她,如果能一直这样傻乎乎地天真着也未必不好——从前我身边的人,大概也是这么看我的吧。
过了十多天,雨终于停了,阴阴的天气,让人浑身犯懒。我觉得很困倦,吩咐小捐先不必进来伺候,容我多睡一会儿。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又有人进屋来了,在我榻前来来去去,还有人摸到榻上来掀开我身上的被子。
我正要斥她,眼皮却沉得睁不开,隐约认出那不是小捐,也不是院里的其他人,好像是个年纪有点大的嬷嬷。床头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也不眼熟。
我问她:“你是谁?为何到我屋里来?”
嬷嬷堆笑道:“娘子听说小姐身子不适多日,特命老奴过来伺候。老奴懂些推拿按蹻之术,通经活络,对妇人之症最是有效的,不必看大夫。大夫嘛,都是男的,有些事跟他们不好说。”
我只是信期闭门休养,后宅每个女子每月都有,怎么就让小周娘子关注上了,还特地派人来给我推拿?我从未听说月信不适还要推拿。还有这嬷嬷说到男大夫,又让我想起刚回家时给我看病、古古怪怪的妇科老大夫,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我对她说:“不用了,你们出去吧,不要打扰我。”
嬷嬷却不肯走:“小姐只顾睡着,一觉醒来就好了。”她的手沿着我的腿一直摸到腰间,又对旁边那人喝道:“再加点!”
我实在不习惯这么被人摸,哪怕是个嬷嬷,想把她推开却浑身无力爬不起来,四肢都像灌了铅似的又软又沉。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有些呛人。
这个气味……很特别,我还记得。上巳那天在水边芦苇从里,自称刘家的丫鬟举着帕子凑到我面前,我问她什么味道这么呛,她说只是熏香。
床头一炉熏香,烟气袅袅地升腾开来。
嬷嬷的手摸到我腰腹之间,开始解我的腰带。我用力咬了一记下唇,咬出血来,神思终于稍稍清明了一些,扬声对外头大喊:“来人!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