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上来给了莽子一巴掌。莽子过去屁股挨打无数,脑壳挨筷子头也无数,脸上从没挨过巴掌,而且还打起了红指印。
小如说:“妈你打他这么重!”
妈说:“要打重点他才得醒。”
小如搂着说:“他翻这一下都已经醒了嘛。”莽子扭了扭嘴角,偎在姐怀里才没有哭。
白婶娘俩用柏木棍儿自己做的棒槌纺毛线。
小如说:“妈我们买个纺车嘛!”
妈说:“我们这点羊毛不需要,还不晓得哪里有卖。我们又不是做这个一辈子,做个一年两年,你不是想开个裁缝铺么?”
小如听了笑。柏木棍儿一头有个钩子,中间套上个小圆盘以旋转,手从上面窣窣窸窸地抽毛,捻成的线呼呼地绕在下面棍儿上。
这活儿娘俩就在家门口坐着做,还可将羊毛卷搭在肩头上边走边做。十八岁的小如有时肩上搭团羊毛,执着纺槌出门在岛上逛悠,或找朋友玩去了。
这算是母女俩一段短暂的轻松时光,杨影说这也是他记忆中的一段幸福时光。他从来没见妈妈有这么悠闲过,心情有这么好。
妈妈一边纺线织袜子一边还给几个娃儿讲故事。妈没念过书她一肚子的故事都是当年听来的江湖故事和趣闻,还有听的戏剧,择娃儿听得的讲。
在屋前的坝儿讲,秋蚊逞啖,姐姐点起蚊烟。叫蚊烟不叫后来的蚊香,是因就用的锯末面加666之类药粉构成,无香可闻,有大拇指粗细,两三尺长,点燃后置木板上。
姐这时往往就不织袜了,专门拿个蒲扇给卧在凉板上的几个弟弟扇凉。在床边讲,妈会将白铜清油灯盏的灯草挑成一股,灯焰如豆。这既节省灯油,孩子们也才容易睡着。妈虽然喜欢给娃儿讲故事,毕竟太累了啊。
讲着讲着小如看见弟弟们都睡着了,用专门洗脚的高盆打盆热水来就在床边一个个给弟弟揩脚。不洗脚不准上床是妈的规矩。
家里有个尺多高的白铜灯盏,是妈妈被从家里“扫地出门”(勒令地主、官绅家庭从家里搬出)时偷着带出的。
妈就偷带出两件值钱的东西,一白一黄,黄就是生白驹时据说隔壁老太婆来借过的那个“金盆子”,实际是黄铜,全家洗脸用。
白就是这个灯盏,可能是喜欢做针线,晓得这辈子要赶很多夜活。灯盏碗儿盛的清油,排列多股灯草。平时包括织袜做针线都只点一股,娃儿看书做作业才点两股,偶尔点三股。
点三股有时会见灯花爆绽,即芯头呈花瓣状开放,煞是一朵晶亮的小红花,全家都会笑咪咪说灯花爆,喜来到。
妈妈还爱哼川剧唱词,琵琶记、金袍记、红梅记……妈讲故事娓娓道来,唱戏音色很动听。
杨影对子羽说小时妈唱的什么已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长大了失恋,听妈唱孟姜女寻夫,边听边揉眼睛。
妈停下轻声问:“你在哭呀,你哭啥子嘛,我唱我的,你就听嘛,戏不要往心头去嘛。”又接着唱,唱腔越来越高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