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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亮竖耳听着,从山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悠扬的歌声。
他顿时火烧脚板,庆幸自己来得正是时候,赶快向金大叔、蔡大叔告辞,向山上跑去。
外面松林一处处,沟壑一道道,唱情歌的彝人时隐时出,歌声亦从这山传到那山:“这山看见那山高,两山拉拢搭座桥。远望郎从桥上过,妹在这边把手招……”
又从那山传到这山:“你别嫌我是憨娃娃,我敢在墙头上跑马。一晚夕想着你没注意,蹬烂了铺盖的里子……”
这些“花园”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呀!钱亮惊讶这些平日憨厚得像石头的男女竟有如此神奇嘹亮的嗓音,他们一声“哎”就如平地里飞出的箭弩,强韧又有弹性,无数个“哎”此起彼伏,周围仿佛绽开无数烟花,在幽幽山谷中产生奇妙的混响。
歌声四处响起,绵绵不绝,钱亮刚刚循声转向这边,另一支歌又在背后响起来了。他甚至分不清心里究竟是担忧还是喜悦,就是好听,就是动人。
有时所有歌声都停了,一切都隐藏在静谧之中,钱亮提心吊胆:翠枝在哪里呀,她被人抢去了没有哇?
钱亮东扑西赶寻了足有两个时辰,哪里有翠枝的声音和身影?这座大山里从天而降、从四面八方飞来、如影随形般跟着他的除了情歌,还有绣球。
当接到最初几个绣球时,他都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它像姑娘的拳头般大小,面料或丝或棉,分成八瓣或十瓣、十二瓣,每瓣都刺绣着精致图案。
下端吊有五簇七彩串球丝线作装饰,却在上端封口处缝上尺许长的白布带,用来提挂。
他捏捏绣球,也有感觉绵软的,内装的棉吧;也有感觉嚓嚓响的,内装的谷物吧。
他拿着看来看去,想到翠枝的手艺竟比这强十倍,就顺手挂在枝头上,连头都不抬就溜之乎也。
由于接二连三他都如此,这样终于才有两个会说汉话的彝族姑娘走出来,也不知怜悯同情他呢还是气恼他浪费了这么多绣球,一个对他说翠枝不会来这里唱花园,因为她的恋爱对象是汉人。
另一个说她亲眼见翠枝下山了,今天逢场,她是不是到街上跳舞去了?她爹虽是汉人但她喜欢跳锅庄,传话说她的求婚者必须跳锅庄跳得好。
钱亮听了且喜且忧,喜的是她对求婚者提的条件,忧的是白白浪费了半天时间,可千万不要有意外。
他脚步疲塌、心神不定回到银匠铺,一问金大叔,才知蔡大叔故意逗他,也是在试探他,翠枝姐妹二人都到翠枝妈妈家过彝族年去了。
这时太阳快落坡了,翠枝妈妈家在麻雀洞,离梅林的农技推广站不远,此去要走三个多钟头,马上去有一半时间要摸黑。
钱亮虽然恨不得一步就跨到翠枝面前,向她求婚,而且这念头与时俱增,已比刚从柏舟出发时强烈十倍!但想到如果摔下崖去了,或遇到狼群,那岂不就将她拱手送人了!
这晚银匠叫他不去铁匠那边了,就睡翠枝房间。他将枕头一会儿抱着,一会儿塞在头下。辗转反侧、睁眼待旦的滋味算体会够了。
他半夜就出发,其间几座大山被他轻松踩在脚下。快到时有道架着网桥的深涧,闻着涛声怒吼,始放慢脚步。网桥用粗索结成,孔有巴掌大,不小心脚会漏下去。但有惊无险,绳索好的,身体肯定漏不下去。
过桥再走一会,已穿插到梅林农技推广站的下方,更接近山脚的喇叭形开口。
天已大亮,从所处位置俯瞰,麻雀洞村寨是块平坝,却是彝汉混居,从那屋顶有瓦的也有木板条的就可以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