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不好,云层太厚,以至于四下漆黑得可怕。风吹得回廊里的灯左右摇晃,昏黄的灯光稀稀疏疏的落下,打在赵无忧的身上,泛着无言的凉。
她负手站在回廊里,面上没有半点神色。
“公子?”素兮凝眉,“你这是怎么了?”
“你可知道我爹跟我说了什么?”赵无忧听着耳畔的梨园风声,心里头冷得厉害。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所钟视的卑微亲情,已然出现了龟裂的痕迹。而且这裂痕随着凤阳郡主的出现,越来越大。
素兮摇头。
赵无忧面无表情,“我爹说,齐攸王今日在朝堂上请皇上赐婚,把凤阳郡主许我为妻。”
眉睫陡然扬起,素兮不敢置信的盯着赵无忧,“相爷知道公子是女儿身,想来必定会抗旨拒婚吧!若是真当应下来,来日你的身份怕是要瞒不住的。”
“爹答应了。”赵无忧说得很轻,很冷。她深吸一口气,而后长长吐出,“早在回城途中,齐攸王就跟我打过招呼,说是想让凤阳郡主与我联姻,我也一度以为爹会拒绝。然则今日我才现,我始终猜不透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亏我察言观色了那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的去猜去看,终究姜还是老的辣。”
素兮握紧了手中冷剑,“难怪今日郡主看公子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原来郡主她——只是卑职不明白,公子是如何看出凤阳郡主的身份的?”
“她脚上那双鞋的鞋面上用的是蜀绣,早前云筝提起过,甚至于连云筝都不会用这种蜀绣特有的针法。前两年娘亲生辰,我特意让人弄了点蜀绣讨娘欢心。你要知道,宫里头能用得起蜀绣的,也没有几个。可这街面上的一个小姑娘,却能穿上蜀绣的花鞋,不是来自蜀城的凤阳郡主,又是何人呢?”赵无忧轻叹。
这般恣意这般强横,又穿着蜀绣的花鞋,除了凤阳郡主还能是谁?是故当时赵无忧认出了凤阳郡主的身份,但不愿多生事端,所以干脆掉头就走。
然则终究事与愿违,到底还是打了照面。
素兮狐疑,“那相爷到底是怎么想的?齐攸王这个提议,无疑是把公子往火坑里推,相爷怎么也敢应下来的?闹不好,那便是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我不在乎什么凤阳郡主,我也不在乎什么齐攸王。”赵无忧突然哽咽了一下,“我所在乎的是我爹,他——素兮,权势真的比至亲还重要吗?我是他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他怎能连我都如此利用?为了跟齐攸王联手,不惜出卖我。”
说到最后,赵无忧声音孱弱,无力的跌坐在栏杆处。
有时候让人绝望的不是失败不是输赢,而是最亲的人手上,握着染了你鲜血的刀子。最疼不过温柔刀,刀刀割人心。
素兮抿唇,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静静的陪着赵无忧。
“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的坚持到底是对是错。”赵无忧倦怠的靠在廊柱处,“褪下红妆,是不是值得呢?这一番的尔虞我诈,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赵家已经什么都有了,为何还要如此眷恋权势不放?骨肉血亲,难道还不如这些冷冰冰的东西?”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每个人的追求都不同。”素兮笑了笑,“公子觉得不值得,可在丞相眼里,那才是毕生所求。”
赵无忧苦笑,心里却清如明镜。她在等,等着最后的一道关卡。如果答案一如她所抗拒的那样,那么——总该有人会为此付出代价。
她又不是傻子,会傻乎乎的任由别人欺凌而不还手。若然真的要斗,那大家就斗个痛快。论生死相搏,也不过棋局一场,谁输谁赢就看谁的手段更高、心更狠。
“你去歇着吧,我自己待会。”赵无忧轻叹一声。
素兮点点头,却蓦地竖起耳朵,俄而笑道,“看样子,是该去歇着了。”音落,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赵无忧眸色微沉,有微沉的脚步声停在她跟前。低垂的眸,瞧着那双金丝绣蟒纹靴,而后一路往上看去,绛紫色的袍子逐渐呈现在她的视线里。
穆百里挑眉看她,“夜来风凉,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语罢,他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回了房。
房内温暖,她靠在他的怀里,安静得跟寻常那聒噪的毒舌,呈现了截然不同的姿态。然则穆百里是谁,她这般不言不语,八九不离十是因为今日朝堂上的事。
温柔将她放在软榻上,穆百里弹指间燃了灯火。
昏黄的烛光里,他紧紧圈着她在自己的怀中,慵懒闲适的坐在软榻上,用这一身的暖,暖她一生的凉。唇瓣所到之处,熨开轻轻的颤栗。
她呼吸一窒,当即别开头避过。
岂料下一刻,他突然将她压在底下,极为娴熟的挑开了她的衣扣。惊得赵无忧当即捧起他的脸,呼吸都跟着滚烫起来,“等等、等等!”
他饶有兴致的望她,笑得邪魅无双,“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