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背景影影绰绰,只有那一人清晰。
傅沉欢就站在她正前方,穿着初见时的白衣。半数头发用白玉描金冠束起,出尘风华,俊美无双。
他的眼睛清亮,盛满了深不见底的难过,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冰冷的:“诺诺。”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黎诺却踌躇着不敢答应。
他的目光,就像薄薄冰层下汪洋水流,承载着无尽的伤心涌向她。“诺诺,你为什么不肯认我?”
这次他的语气没有恨意,甚至没有责备,只是单纯的在问她。
黎诺看了他一会,低头:“我不敢。”
他轻道:“那是为什么?”
他每一个问题都让黎诺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是不仅他有疑问,她自己也有许多不明白的事:&ot;那你又为什么不肯放下呢?我们才认识多长时间?过去的事让它过去不好吗?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一定要活成这样?”
傅沉欢卷长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他弯起唇角,笑得无可奈何。
黎诺没见过那样的笑容。
就像把刀刮在她心上,也像一捧冰雪砸在她的额头,她看不得也说不下去,转身就走。
身后一阵手足无措的脚步声,傅沉欢拉住她的手腕。“诺诺,别这么对我……”
黎诺心里更不是滋味,下意识的去挣脱。他身上的气息太浓烈————哀伤的,深情的,绝望的。她想立刻从他身边逃开,只怕呆久了,自己一定会被灼伤。
“放手!”
“快放手……你抓疼我了!”
傅沉欢胸口仿佛被利剑捅穿。空空荡荡的疼,他失魂落魄松开手。眼前他视若珍宝的女孩,就像白雾,像雪风,轻盈而毫不留恋的离他而去。
他睁开眼睛。
感觉到双眼上方覆着黑布的阻碍,又重新慢慢闭合。
指尖空落落的,傅沉欢下意识收拢和手指,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原来,他还没死。
是不是太迟了?他耽搁的太久了,就算现在下去见诺诺,诺诺她……似乎已经不想再要自己了。
他想着方才的梦:那真的算是一个噩梦。
手指依稀残留着熟悉的温度,似乎还有碰触那柔然肌肤的触感,他卑微又小心的拉着她,她却不喜,在他耳边一遍遍命令他放手。
太真实了,他现在握一握手,仿佛还能感觉出掌心曾碰触到的柔软触感。
“无论你现在在想什么,都立即停止你的想法。我不是告诉你很多次,如果你在想一些不好的事情,须立刻静心凝神,不可任由自己沉沦。”
段淮月的声音一如既往,不怎么客气。
但他的话很有效果,这样猝不及防强闯进来,仿佛割裂了梦境与现实,让梦中天地黯淡了颜色。那无情的声音渐弱,昔日她软糯娇语重浮现,傅沉欢的心中又多了两份底气。
房间内冷冷清清,书案那边有些许笔尖摩擦过纸张的声音。
傅沉欢道:“别写了。”
“不写怎么行?不写了,你的药能凭空变出来?”段淮月向这边看了一眼,傅沉欢安静的犹如一尊石像。
连风吹动他的发梢,都未能给他增添一丝鲜活之气。
“我知道,就是开多少方子,你也未必肯好好吃药。我给了你一瓶止心丹,让你情绪波动时吃一粒,只怕现在还是满的。你可知今夜情况有多凶险?你身中食骨金之毒,那东西最怕情绪悲沉,一个不慎就要命。若无人好心施救,明年我就可以给你烧纸了。”
见傅沉欢没反应,段淮月舔舔嘴唇,又道:“就算没有食骨金,你这个病也不好治。现在止心丹对你来说大抵没有多少用处了,我知道不奢求你能欢喜快活,但如果还不能稳住心绪,我以后也不用来了。”
傅沉欢蒙着双眼,仿佛听觉也一并封住般,仍未答话。
段准月耐心告罄,他本来就懒得劝,“嫌我聒噪是吧?你伤了腿不告诉我,中了毒也不告诉我,现在生了心病,还不配合。我这神医招牌算是被你砸个干净,要不是当年在程溪你我生死之交,我早天地逍遥去了。”
他叹气,“你主意这么大,谁也管不了,明天我就出京城去,想怎么浪就怎么浪,也不用天天在你这动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