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的行宫在下面一层,你到了电梯口,才准备进去,突然听到通讯器那头流过去一段电磁沙沙声,随之是闷雷般轰隆的低响。你立刻停住,对着通讯器问:03,你们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
对面顿了一下,才传来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广场西南方向的悬浮建筑出现了一点程序故障,我已经派人处理了,没有什么大碍。你现在的任务是接01过来,不要耽搁时间了,快去吧。
等等你还想问些什么,对方已经切断了通讯,只留下一片雪花簌簌的杂音。
你回头朝广场那里张望,整个广场都被01各个角度的巨大投影占据,所有声音也被她温和的话语盖过,像厚雪覆压下的大地察觉不到一丝异动。你皱起眉,总觉得03的语气有些违和,他似乎显得太平静了,照他一贯的脾气,哪怕只是灯光的投射偏斜了一个角度,话语中都会冒出不满与怒火来,而现在,一个悬浮建筑出了故障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大碍,这显得,显得
你的脚步被疑惑绊住,迟迟无法迈入电梯内,直到另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将你的脑海照得一片雪亮。你猛地想起来,兰登所在的管理所就位于广场西南悬浮建筑中。
隐约的不安开始在你胸口处的电路里躁动,随着电荷的飞速流转传达到身体各处,一些想法也难以抑制地浮起:程序故障具体是什么?是否严重?能波及到多少悬浮建筑?悬浮建筑程序错误最严重的情况就是整个坠落摔得粉碎,偏偏在庆典开始时还加强了广场的重力场,使得那里的重力与陆地上的无异,如果坠落那么,那么嘈杂的声音在你耳中飞旋,最后逐渐拧成同一条:
兰登是否还安全?
当你不自觉地朝广场方向迈步时,你突然惊醒,后背仿佛有巨兽的吐息卷过一般温度起伏不均。你想做什么?你现在的任务是迎接01,你已经因为一些小事耽搁了一些时间,你还要让01在行宫中继续等待着无谓地浪费时间吗?烙在你脑中的思想钢印这会儿又开始起作用,束缚你的手脚,阻碍你的前路,让你做一只乖乖待在笼子里的白鼠。效率和任务优先于一切,没有例外,没有例外
轰
通讯器中流过去的巨响夹杂惊呼。
你的思绪停滞片刻,再迈步时,你已经在朝着广场的方向奔跑。
第一次,你违背了命令。
你全身投入灯光迷幻的夜幕。路经兴致高昂赶往庆典的路人,将窃窃私语甩在身后,闯过光束组成的迷幻森林,踩过玻璃地面像奔跑在一片火焰之上。随着靠近,广场上01巨大的投影摇摇晃晃地扩大,像神像低头注视着渺小的你,微笑的嘴唇隐约严厉地抿起,演讲之词陡然变成句句谴责。你颤抖着垂下眼睫,在心里无数次地承诺今后必定不会有任何失职行为,会接受更多工作加以弥补,所以这一次,只有这一次。
你被莫名的冲动催促着,飞快地回到广场,不顾周围的骚动,扎进01投影组成的光墙,朝着西南方前进。
靠近后,你才发现现场的情况与03口中的没有大碍简直称得上相差甚远,头顶某一座悬浮建筑在错误程序地趋势下加速地做着平移运动,与地面相连的电梯被扯断勉强挂着,估计五分钟后就会撞上最近一座悬浮建筑,仿佛被风扰乱即将纠缠在一起的风筝。01巨大的投影和演讲声覆盖整个广场,外部观众席的所有人窥探不清这里的异动,只有广场内部高居与塔上的几个人能看到,你几乎能想象得到03的怒火和其他人紧皱的眉。
目光扫到即将被撞上的那座建筑,你全身的电荷随之躁动,失重的感觉从头到脚地挤压下来。
是管理所。
你凑近,发现治安部队已经将管理所的铁笼挨个转移了下来。你的目光挨个扫过铁笼,几近迫切地核对着一张张面孔,每扫过一个电磁流便加快一分,莫名的恐惧和微薄的希望呈平方剧增,到最后啪一声绷断,沉甸甸地坠下去,你整个人都仿佛被拖拽着沉入冰冷幽邃的海沟底。兰登不在,他被遗漏在了高空的建筑中。
你飞快来到了那座悬浮建筑与地面连通的电梯旁,治安员想要阻拦你,你推开他,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便闪身进去。
电梯的移动速度缓慢得可憎,几乎像个体温计中缓缓爬升的水银柱,移动的建筑飞快地朝这里靠近,像两个互相拉锯的进度条,一前一后仅隔一线的差距将空气压实,让人体会到气压负担在脊梁上的沉重紧张感。电梯即将到达顶部时,两座建筑已经相触,电梯在剧烈颠簸中摇摇欲坠,你索性敲开电梯,从边缘破碎锋利的洞口钻出去,轻轻一跃手指搭上平台的边缘,像一滴悬在房檐下的雨水,电梯在你离身的瞬间轰然坠落。
建筑在剧烈颠簸,随时有可能从高空坠落。你用指尖划开大门的电子锁,争分夺秒地冲进去,视线紊乱地在四周扫过,墙面已经崩开裂缝,锋利上勾像一个肆意嘲笑的嘴角。你抿起嘴唇,索性不躲闪掉落的碎石,凭本能向前。
你在最里面一个拐角处找到了兰登,他额头上有碎片划开的伤口,鲜血淌进眼角里,铁笼的笼门已经被拆开,合起的双手中能看到指缝鲜红。
他看见你,双眼仿佛瞬间被阳光划过,雪亮一片后跟过去太多复杂纠葛的情绪,你来不及辨认,上去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心里满是温湿粘腻的模糊触感,像某种破碎的动物内脏,你牵着他走出笼子,思绪也随之变成湿漉破碎的一团。
你听到他沙哑的声音:09
你打断他的话: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四周传来某种骨骼挤压折断的声音,建筑的钢筋骨架似乎就要不堪重负地坍塌下来,你砸开一个玻璃窗,跃出去,兰登跟在你身后,就要出来时头顶铁箍坠落,你几乎是本能地抬起胳膊将其挡住,巨大的钢铁径直压碰来将整个身体震得微微发颤。你用另一只手将他扯出来,来不及辨认他的神情。
外部,电梯长长的通道已经折断斜倚在了谢顿塔上,仿佛一块被推倒的积木,隔得极远,你模糊地辨认出3号塔上03满面的怒容,不禁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分得出心思想这些感到一丝好笑。
建筑颠簸不停,随时可能坠落,如此高度不会对你造成任何损伤,却可以把兰登的血肉之躯变成一堆模糊破碎的组织物。你的中枢飞快运转着思考可行的方法,最后只抓住他的手,语速不稳地说:我可以给你充当一个缓冲,请
兰登却松开了你的手。
他在你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后退几步,几乎逼近平台边缘,紊乱的空气流吹拂起他的黑发与衣角,定定地望着你,眼中汹涌而来的深蓝海水将你溺在一片失重中。他开口,建筑的倒塌声盖过他低哑的声音,从口型分辨,你发现那是抱歉一词。
他后退,身体倒坠,风鼓起的衣袍漂浮不定,仿佛万米高空簌簌洒落的雪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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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顿,取自《银河帝国》人物哈里谢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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