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公九年的核心剧情有两个,都是重头戏。一个是齐桓公举行的葵丘之会,他一生的巅峰。说起来齐桓公统治时期真的是齐国的黄金时期,虽然都说管仲改革是让齐国强盛的重要条件,但是光看《左传》的话,其实齐桓公时期基本没有齐国弱过的印象。】
【嗯,不过考虑到齐桓公他哥齐襄公的时候齐国已经在肆无忌惮地向外扩张和杀鲁桓公,郑昭公当太子那会儿、在齐国还是这兄弟俩的父亲齐僖公当政的年代就已经在说“齐大非偶”了,估计齐国就根本没有体会过其他小国的痛苦,这几代都处在一个上升期。】
【另一个重头戏是接下来又要持续好几年的晋国连续剧,这个连续剧实在是太长了,到重耳归国还远得很。不过其中被称作“骊姬之乱”的这部分总算是即将落幕了,是的,骊姬这位著名祸水要下线了。】
【在两个重头戏之前先把关于宋国的部分说完,僖公八年说到宋国兄弟谦让了一番以后还是由弟弟太子兹父继位,但是兄弟俩是诚心谦让不是演的,所以宋襄公上位之后,以公子目夷“仁”为理由,拜他为左师主持政事,宋国由此政治清明。】
【左师是宋国的六卿之一,《史记》里直接写的是让公子目夷做宋国之相。事实上宋国的六卿不像晋国的六卿有明确的先后次序之分,我们已知在春秋左传中次序代表地位搞下,而宋国提及六卿的顺序是经常变动的,这里明显是以左师为尊,但右师大部分时候是在左师之上。】
【除此之外,宋国六卿也不像晋国六卿一样有什么军将军佐之类专门的官职名称,除了左右师,六卿中的其他四位都是与《周礼》一致的,分别是《周礼》中的地官司徒、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和冬官司空——宋国六卿里司空改为了司城,因为宋武公名叫司空。】
【说到这个,之前桓公六年提到过起名的原则里面有一个就是不要起官职,因为会搞得人家不得不避讳。扯远了,也就是说周礼六官,和宋国六卿对比只缺了天官冢宰和春官宗伯。不过宋国毕竟是商人后裔,和周礼有所不同也正常,但是天官和春官一个掌宫廷一个掌宗族祭祀,商朝肯定也是有类似官职的。】
【所以这个左师和右师吧,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为太师——正是宗伯之下的职务,但这时候的太师主要还是掌礼乐。考虑到《史记》“相”的说法,或许还是把左师和右师一并视作冢宰,也就是百官之首的太宰更合适,宋国之前那个杀掉宋殇公、将公子冯也就是宋庄公从郑国迎回的华督就是太宰。】
【不过等到鲁成公十五年,太宰又有和其他六卿同时出现过,并且位居六卿之下……啊,宋国这官职高下变得也太快了,搞不懂,跳过。】
【回到葵丘之会,讲述葵丘之会的传的起手部分也是在讲宋国,因为春秋经写葵丘之会,与会各国都以爵位相称,偏偏将宋襄公称作宋子。但事实上宋桓公去世、宋襄公继位在葵丘之会前,且宋国实为公爵。既然如此,传自然就要对这一特例有所解释。】
【所以传给
出的理由是,宋桓公还未下葬,宋襄公就去参加葵丘之会,所以本应称作宋公的他在经里被写作宋子。这是一种丧礼的惯例,服丧时期王被称为“小童”,诸侯则被称作“子”。】
【但是如果从整个春秋左传来看,这个解经的说法其实不太严谨。王称小童的例子,经传里根本就没见过。类似的礼法见于《曲礼下》,王在丧期应该叫“予小子”。但这个称呼又有两个问题,一个是非丧期、还有周公,在不同文献中都用过予小子,另一个问题是予小子根本就是一个自称,予和小子都是,凑起来自然也是。】
【再看“某子”的例子就更多了,称不称“子”明显并不取决父亲是否下葬。通常而言,旧君死后不论是否下葬,新君在旧君去世当年都会被称作“某子”,而第二年就会以爵位相称。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可以参考年号,旧君死去当年依然是他的年号,新君要过一年才会是新君元年,但他这时候已经继位第二年了。】
【好,僖公九年的宋国相关就到这里结束,接下来我们把摄像头重新转向齐桓公。葵丘之会的参会者包括齐、鲁、宋、卫、郑、许、曹七国诸侯,再加上周襄王派来的使者宰孔。会议开始后,大家先是追忆一番过往的艰苦奋斗,接着又弥合了彼此之间的嫌隙,重归于好,这是会盟惯例的礼仪流程。】
小白面露欣赏,颇有自得之感。他生前自不会这般喜形于色,就算偶有忘形也要么被理智扼制,要么被臣下劝导。但如今他人都死了,当然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作为得到了天子承认的诸侯霸主,小白对自己生前所建立的功业自然是极为满足和自傲的。
至于旁边晋国和楚国的那几个人,在他生前,亦不过只能避他锋芒,又如何能入他眼中。
【那不惯例的呢?周襄王派来宰孔不是当会议主持人的,也轮不到他当。周襄王给宰孔的任务叫做“赐胙”,赐胙的对象自然是齐桓公,这是非常荣耀的一种行为,因为“胙”即为“祭肉”,即祭祀之后的肉食。而这里周襄王赐的胙是祭祀文、武二王之后的祭肉,本应是文、武二王的后裔才能享用的尊荣。】
【所以理论上来说,只有同姓诸侯且同大宗才在礼法上有这个资格,外人除非有大功德否则都不配被赐胙。但是除了这次的齐桓公,后来还有秦孝公、秦惠王都是外姓人被赐胙,很显然,这都是周王室对彼时强者的承认,某种程度上甚至算得上是讨好。】
【当然,也可以换个思路,考虑到姬、姜二姓某种程度上是自己人,赐胙给齐桓公也不算特别出格的事情。但是秦国那可真的和周王室血缘很远了,秦国从血统上应该反而和商人比较相似,在传说时代都出自东夷族,周人则是西边部族出身。】
【不过赐胙这个事情终究象征意义重大,所以宰孔和齐桓公还是整了个花活。先是宰孔解释胙的由来:天子祭祀了文、武二先王,于是让宰孔我来给伯舅送胙。嗯,不要问我赐胙的这个肉奔波千里真的还能吃吗,我也不知道。】
【所谓伯舅,之前提到过,同
姓之国诸侯曰叔父伯父,异姓叫伯舅,至于叔父伯父的区别,理论上是大国伯父小国叔父,实际上从周王对晋国的态度来看,好像也确实是按国家强弱来的。】
【齐桓公听说了肉的来由,于是从高台上走下,来到两层阶台之中,向北准备稽首而拜。宰孔立马阻止他,说:先等等,王还有别的命令,天子让我告诉您,伯舅年老又劳苦功高,给您特殊的待遇,不用下拜。】
【领导跟你客气一下,你难道要当真吗?齐桓公当然没有当真,虽然这领导只是有名无实,但他也要足够客气。于是他说:天威近在眼前,小白我怎么敢冒昧领受天子之命。如果不下拜,恐怕会从阶上摔下,给天子蒙羞,怎么敢不下拜呢?】
【这段写的非常具体,除了这段对话之外,对细节的人物行动都有描写。走下台阶,下拜,再登上台阶,接受赐胙,非常有大国风范,霸主气度。不过《史记》、《国语》和《管子》都说他其实本来想顺水推舟不拜的,但是被管仲劝下了。】
【不过我个人觉得就算有劝也应该是葵丘之会前,而不是像这三本文献记载的那种模式——怎么也不可能是宰孔都已经代天子赐完胙了,然后齐桓公才召来管仲讨论这件事,才又决定拜天子,这个过程就很奇怪了。】
【宋襄公去世时僖公九年春,葵丘之会是夏,订立盟誓是秋。《左传》版本的葵丘之盟核心内容是,与会同盟之人,结盟后都要重归于好。感觉像是一句废话,那我们来看看其他版本的盟书,主要是《孟子·告子下》的,还有一个谷梁传版本和《孟子》区别不算太大。】
【《孟子》版本一共包括五命,五命之后是上面那句“归于好”的宣告:初命是有关于小家的,诛杀不孝、不更改继承权、不以妾为妻,强调礼法秩序;二命是关注道德,尊重有德有才的贤人;三命主要在于人际关系,尊老爱幼,友好对待来往商旅;】
【四命是和用人有关,士不垄断官职,公事不兼摄,选拔人才有章法,不专断杀戮大夫;五命是国际关系和商业,不建立故意弯曲到他国国境的边防建筑包括堤坝,也不故意阻止本国商人购买他国的粮食,有人得了敕封要告知他国。】
【这个盟书有很明显的理想主义在里面,也符合孟子这个思想家的身份。不过这种禁止一二三的盟书,其实本质就意味着目前这个一二三很常见,所以才要禁止。尤其是四命,在春秋时期世卿世禄制背景下想阻止贵族垄断官职和专权也太扯了,说什么选拔人才感觉也有点抽象。】
【另外四个倒是没什么太大问题,考虑到管仲改革中经济改革的成分很高,五命的真实性感觉还是有的。至于谷梁传版本,只包含初命和五命的内容,但在初命基础上多了一个禁止女性参政。】
【这里的参政可能并不是我们观念上那种直接参与政事,而是指在继承诸侯之位的过程中,母亲通过娘家的力量或者枕头风的方式想让自己的儿子继位,导致国家继承发生混乱。这一点从思路上和不以妾为妻是紧密相连的。】
【嗯,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就是了,因为这时候新君没长成之前太后干政好像是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