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孟欢抬头。
“大宗朝廷是这样的,明眼人一下子能分辨的黑白,可却有很多张口去说,东拉西扯,搞得黑白不明。他们对一件事的解释,往往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事情本身。”蔺泊舟漆黑的眸子里敛了些烛火的暗光,声音像落在寂静处的雪。
“大宗上下都烂了。”
孟欢眼皮眨了一下,仰头望着蔺泊舟。
少年皮肤如雪白的瓷器,眸子如同深褐色的琉璃,干净又通透,下颌尖尖的,唇瓣沾着一点儿病色,目光倒映着蔺泊舟的眼睛。
孟欢侧了侧头,没有说话。
蔺泊舟猜想孟欢可能没听明白自己说了什么。
可少年莹润的瞳孔微微闪动,半晌,轻声道:“所以,夫君才这么累吗?”
轻轻的,软软的一句话,让蔺泊舟的心理防线受到重创,轰的一声,隐约有溃败和倒塌的趋势。
作为大宗朝廷首当其冲的摄政王,他虚伪,笑里藏刀,强势,运筹周密,玩弄权术到了精力的极限,一双手把整个大宗成千上万件事抓在手里,死死地捏住,谁都不信任。
蔺泊舟说这句话,想告诉孟欢,自己能解决掉崔忍放,也能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大宗。
可孟欢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蔺泊舟唇角弯了弯:“为夫不累。”
儿女情长,还真是让他的心柔软了起来。
“好叭。”
孟欢轻轻牵住他的手。
安垂被当场抓获,没有太多审讯的必要,必死无疑。孟欢过去对了口供,才发现安垂这几天一句话也没说,受刑也不说话,对汉人极其蔑视,闭着眼睛倔强地等死。
他坐在牢里,蓬头垢面,那双阴鸷的眼睛落到孟欢脸上,走近扒拉着木头,冲孟欢恶狠狠地龇牙,像是恨不得钻出来咬掉他的肉。
孟欢也凶狠地瞪他:“你马上就要死了。”
安垂咧嘴,笑意森寒:“没错,我现在可巴不得你们马上杀了我!这样,你们就会激怒我的父亲,他会为我复仇,铁蹄杀入京城,把你们的头都拧下来!”
孟欢发现自己跟他没什么话好说了,转过脸,往外走。
背后还在咆哮:“你们这群恶心的骗子!”
“就算我死也不会向你们俯首称臣!来,杀了我!你们真的敢杀我?杀我一个人,我父亲会把你们城池的百姓都屠光,他每攻陷一座城池,就杀一城的百姓!我死无所谓,反正有几十万人给我陪葬!”
孟欢走出了北镇抚司诏狱。
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杀人屠城的事,他们真的做得出来。
如果辽东一败再败,那里的百姓只有被铁蹄和弯刀屠杀与活埋这一条道路。
残酷的战争已经打起来了。
孟欢站在原地,没再继续往前,他被一股浓烈的悲伤包裹。
“不用担心,”蔺泊舟侧头,留意到了孟欢的表情,垂下眼帘,“如果辽东都司也守不住,下一步他们会南下打入山海关,直奔京师而来。不过,为夫会亲自上战场跟那群入侵者作战,将他们拒之门外。”
蔺泊舟微微弯了脊梁,阴影落下,手指轻轻蹭过孟欢的脸,话里弥漫着温和的血腥气:“欢欢不怕,为夫会解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