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诉讼期限,大陈朝(宋)开始有明确规定:大事不过二十五日,中事不过二十日,小事不过十日,规定是这样规定的,可是官场上多得是阴奉阳违。一般小案件可能不受理,可能无限期的拖延,所以管勾给邓如杨的日期是五日,根本不合常理,一个不送礼,不走门路的案件,怎么可能五天就给你受理了,想得美,只能是忽悠人的说法,这案子衙门可能不会管。
衙门不管的原因有二:一是民间约定俗成的一些事,比如阴婚,官衙都懒得掺和;二就是刚才所说的没走门路、没送礼,案件只能石沉大海。
贺修利到此时才确定,什么京里来消息让他留下来,都是借口,夏子淳居然真得对阴婚案感兴趣,什么意思?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里没底过,二月里的天气,他的后背竟隐隐有汗冒出。
一个时辰后买、卖阴婚的人被叫到了公堂之上,邓如杨也跟着原告到了公堂之上。
夏小开轻轻走到坐在堂审席边的夏子淳身边,悄悄耳语道,“公子,小黑丫在外面!”
夏子淳微微歪了一下头,大堂外,衙门口聚集着众多围观之人,童玉锦便是其中一个,正站在稍靠前的位置,她好像比上次看上去长高了一些,似乎不那么黑了,依然作男孩装扮,一双不错的丹凤眼正看向大堂内,不期然间,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夏子淳倏的一下垂下双眼,如果很仔细很仔细的看,你就会发现这个贵公子有些不自然,可惜太细微了,估计就算贵公子本人也没有在意到这一丝丝的不自然。
童玉锦见夏琰不屑看自己这个贫民百姓,也没心思计较,看到夏琰坐在公堂之上,她知道自己做的事起作用了,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站在人群之中。
贺太守贺修利按常规问着堂下人,“来者何人,所告何事?”
原告年纪近半百,因常年劳作的关系,显得非常老态,满头灰白的头发尤为引人注目,只见他伏地跪礼后回道,“回大人,小民辛大民,是城北棚户区的住民,小民要告那黑心牙作。”
“为何而告?”
“回大人,小民为死去的儿子配个阴间娘子,小民买人之前就跟牙作说好了,要黄花大闺女,那曾想,那牙作居然拿死去的妓人充当,小民状告牙作为了钱财欺骗愚弄小民!”
“牙作何在!”贺修利程序式的问道,问完之后,和众人一样,等待牙作的回答,可惜,大堂之上没有牙作的影子。
捕头迅速出列上前回话,“回大人,小人带差役去了牙作住处,无人!”
“无人?”贺修利感到惊讶。
“是,大人,据周围左右邻人回忆,两个瘦脚牙作已经几天未回住处了!”
“他们平时在何处?”
“回大人,他们是天香楼的脚夫。”
贺修利听到‘天香楼’三个字,眼角肌肉紧了一下,继续问案,“现可在天香楼?”
“回大人,天香楼的掌柜说,他们也几天没见到这两个脚夫了!”
“竟是如此!”贺修利仿佛思索了一下,对原告说道,“辛大民,被告现下不见踪影,这案子需押后再审,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回大人,小民没什么要说的,小民有另一件事要上报给大人!”辛大民虽是低层贫民,但是在公堂上的回话,吐词清析、条理分明。按道理,一个市井小民进了公堂早就该吓得抖抖索索说不了句完整话了,可是此时……
贺修利一路从末流小官做到如今的四品大员,必定有他的能耐和本事,还有长时间为官的警觉,他本能的觉得自己不应当受理接下来的事,可是……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坐在自己左手边不远处的夏琰,容不得他不接着问话,“哦,要上报何事?”
“回大人,小的因为上当受骗所以跟牙作纠缠了一段时日,有一天,小民再次来到牙作的住处想讨回公道,无意中听到了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贺太守暗暗骂了一句,你不就是想等着我问嘛,真是刁民,压着怒气问道:“是……什么话?”
原告辛大民回道:“天香楼去岁,前前后后竟死了三十多妓人,她们都被埋在……”
“不可胡言乱语!”贺修利声厉言咄。
“回……大人,小……民……不敢!”原告被贺修利的威严官势吓得全身伏地,可是贴在地上别人看不到的双眼,却隐隐透出一股泄愤的快感。
夏琰出声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适度,透出良好的贵族修养:“说下去!”
“是,天使大人!”辛大民重新直起身子,叩拜回道。
庆昌府坐在大堂上的官员个个从这句‘天使大人’中听出了玹外之音,一个贫民是如何准确的知道夏琰就是天使的?
不是他们警醒,而是对于很多贫民百姓而言,根本弄不懂各种官职的具体名称,更弄不明白大人们具体所行的差事,他们只知道‘大人、大人’的叫,其他一概不懂。
无论是通判还是推官都感到了这个案子的不同寻常之处,他们感觉不妙,这根本不是为了配阴婚案而来的,究竟何人借堂生事?
原告辛大民直起身回话,“天使大人,罔顾人性命,是大罪吧?”
“是!”夏琰答道。
原告辛大民深深叹了一口气,“小民儿子的阴婚不配也罢,各位大人们还是办要紧事去吧!”
“你……”贺修利一口气噎不下去,提不上来,射向原告辛大民的目光骇人。
夏琰当然感知到了,姓贺的竟如此坦护姓尤的,看来自己要好好查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