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他二十多年来一贯清冷淡漠的性子,就这般激烈了起来,甚至是不受他控制般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
简直让他自己,心中也有些害怕。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会有着如此恐怖而浓烈的愤恨,会隐藏着难以抑制的悲怆。
“那又怎样?”九月依旧是懒懒的看着他,声音也是淡淡的,带着一种毫无疑问的语气。仿佛于她来说,那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事实上,于她来说,那真的是。
“不就是看不见吗?有什么好了不起的?只是身体中的其中一部分不能正常使用而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没什么差别啊?”
一句话,如此的云淡风轻。
若卿之能够看见,他一定可以看到九月此时的神色再自然不过。于她来说,真的毫无差别。她真的不觉得,瞎子又怎么了?
尽管看不见九月的神色,可是,这样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卿之的心,顷刻便安静了下来,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宁静,从心灵深处散发出的一种宁静。
除了澈和他身边比较亲近之人,基本上从未有人看出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从未有人。
因为他的表现,从来都与常人一般无二,在人前,他从没有因为眼盲而发生过任何失误。甚至,他骆卿之,还是人人趋之若鹜的一代神医,还有谁会去怀疑,这样的他,背负着一种残疾。
'5'934点击_584。 毒发【十六】
而卿之也从来知道,自己的眼睛,从外表看来,绝对与常人无异,丝毫看不出破绽。
可是,今日,这个女子,就那么一眼,便知道了他隐藏至深的秘密。
而她,并没有像那些知道这个事实的人那样避而不谈,偏偏那般直接而毫不婉转的说出了这个事实,她的语气毫不鄙视,那般的自然,那般云淡风轻的反问他“那又怎样”。
他却能够体会到,她那样说着,她也真的是那般觉得的。
“可是,这是一种残疾。我和正常人,不一样。我比他们少了一样东西,我看不到这个世间的一切,我的世界没有光明,是残缺的,不是吗?”
卿之终究还是问出口了,这是他一生都隐藏至深的问题。
他甚至,连澈都从来不敢询问。
他怕,他怕他有任何一点的同情或者怜惜,又或者,是愧疚。
可是今时今日,面对这个可以说得那般云淡风轻的女子,他忍不住的,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九月闲闲的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淡淡的,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道:“残缺又怎样?没有什么是完美的,从没有。只不过,别人也许残缺的不是能够一眼看穿的,而你是。可是如今,你的残缺,别人又是容易看穿麽?”
“不能。”
“那不就结了?你又还有什么可纠结的?”九月的唇角淡淡的扬起,突然静默了下来,安静的审视着面前这个表面一副平静模样的男子,良久,才轻轻叹息。
“为什么叹息,是因为……”卿之欲言又止。
“你在自卑。”九月说得笃定。
卿之突然唇角扬起,似是洒然一笑,道:“我有何自卑的。我只是,觉得上天不公罢了。”
说完这句,他突然整个人宁静了下来,笑意淡然,恢复了那种儒雅而清逸的气质。
九月却不容许他躲回他为自己营造的保护壳中,语气徒然变得凌厉:“你就是在自卑。若不是自卑,你又何须介意?若不是自卑,你又何须这般计较你的残缺?若不是自卑,你又何必苦苦隐藏你眼盲的事实?”
'6'1006点击_585。 毒发【十七】
“我……”卿之垂在身侧的指突然轻轻的颤动了下,全部的反驳却在这一刻无力说出口。
因为,他似乎,内心最为隐晦的东西,就这样被这个此刻看起来咄咄逼人的女子,就这样摊开在了阳光之下,容不得他退缩或者逃避。
“你觉得你是残疾的,老天是不公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比你更为悲惨的呢?你是医者,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人失去了双腿,他们无法像你这般自由行走。有些人甚至活着只剩下一个躯壳,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甚至没有思想,只能当一个活死人。还有更多的人,他们虽然四肢健全,但是人格堕落,卑下无耻。那你又觉得,是作为那些人更值得说一个惨字,还是你?”
九月突然淡淡一笑,声音变得清浅而柔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温暖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