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暖阁里四下寂静,林妙贞抬头看向面前在榻上坐着的“男人”。
赵肃睿生得好,从小就被他哥哥开玩笑说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也是能如宋玉潘安一般能靠美貌在史书留名的,气得才十二岁的赵肃睿会在自己的脸上画胡子。
长大后的赵肃睿俊美得极有锋芒,加上些阴鸷狠辣之气,让他的容颜犹如沾血的宝剑之锋、带毒的花蝶之翼,美则美矣,却让人不敢细看。
如今的“赵肃睿”像是一块被人摩挲珍藏了千年的美玉,又像是一汪静默了无数岁月的深湖,初看便觉美不胜收,待要细看又觉得其中深藏的是人目力所不能及的深远。
“一旦心里有了定论,就发现你和赵肃睿其实处处不同。”
眸光转向了青色的织金袖角,林妙贞笑着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换的呢?这些天里我偶尔会在心里盘算……我把我兄长的那五千两银子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你了吧?赵肃睿他是不擅长跟女人打交道,偶尔才叫我姐姐,不像你,明明是第一次见,也能亲亲昵昵同我撒娇。”
“不是第一次见。”
沈时晴突然开口。
林妙贞顿住了。
“明康十七年春,折竹台上,太子赵肃乾带了两个少年参加诗会,一个生如明月,顾盼生辉,一个手上带着伤,明明容貌极好却脸有戾气。”
想起旧事,沈时晴的目光悠远。
明康十七年春,淮水连下了两月的大雨还没有来,朝中都知道太子入秋就要定下婚事,见他竟然来了折竹台一群人纷纷起身,却被他摆手摁下。
楚济源穿着一身浆洗干净的袍子与人争论税政,石问策带了两只自己打的野鸡在找火要烤来吃,有人在开怀畅饮,有人在对诗,有人拿着一篇文章四处找人去看。
她爹拿着她备受赞誉的青岩垂钓图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姐姐可还记得,有一个莽撞小子来找您,问您是不是可以给您画一副画像。”
林妙贞皱起眉头,她自然记得那一日,那是赵肃乾最后一次带她出宫,那之后数以千计的日夜里,她曾将那些点滴拿出来反复回味,又怎会不记得那个俊俏文雅双目有光的少年?
“你,你是沈学士的侄子?”
“不。”沈时晴摇头,她从榻上站起来,缓步走到了林妙贞的面前。
只见她右手环握,压在左手之上,双膝微曲,对林妙贞行了一个女子的礼。
“林姐姐万福,沈氏女沈时晴当初年少无状,还望林姐姐海涵。”
沈氏女?
沈时晴?!
这一夜里斩除太后心腹、揭露皇帝真伪的皇后林妙贞惊讶地后退了一步。
“你是沈时晴?那、那我那日见的沈时晴……莫非就是陛下。”
“陛下信任皇后娘娘,被困在我的身体之后就想借皇后娘娘之手让我们二人的身子换回来,只可惜,他没想到我竟然让林姐姐出宫与他相见,反倒让他心中生出了些迟疑。”
“难怪,他那日给我写的陈情信上竟然有肃乾从前写给我的诗。”
林妙贞瞪大了双眼,再想到那个“沈时晴”在自己面前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她还以为那是被宁安伯府磋磨得失了性情,现在她才明白,原来那是赵肃睿结结巴巴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
“噗——哈哈哈哈!早知道那是他,我当初就该和他多说几句话才是!好一个扭扭捏捏俏娇娘!”
林妙贞再看向真正的“沈时晴”,越发觉得事情有趣。
“你既然称我一声林姐姐,我自然也该叫你一声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