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我跳下观武台,迅速骑上一匹战马,扬鞭冲向城外,失控的军士们被霍信挡在场内。即将出城时,梁济山与鲁达明带着手下士兵赶到,两人都不客气地看了宋然一眼,默然护持在两边。
奔驰了半日,魏国边境就在眼前,宋然低声道:“殿下自己走过去,还是属下将您……”
我淡淡道:“我自己走。”
宋然将我抱下马,梁济山和鲁达明也下了马。梁济山突然单膝跪地,含泪道:“属下无能,眼见殿下无端受辱,却不能阻止……”
我微笑:“什么都不用说。梁大哥,赵彦得你如此相待,足矣。”
鲁达明也随之跪地,颤声道:“殿下,请允许属下为您送行!”
我轻声道:“就送到这里罢。”
前来迎接的魏军正在黑色旗帜下等待,我向着他们走去。一个少年骑马越众而出,眨眼间来到界碑之下。他下了马,一把将我拉过边线,清秀的脸上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你怎么披头散发地回来啦?像个野人似的。”
“嗯。”
裴潜对着宋然等人发怒:“他们怎么把你折磨成这样,你现在能骑马吗?”
“你载我一程罢。”
“好!”裴潜扶我上了马,狠狠道,“我们先回去,这笔账以后再算!”他说着扯住马缰拨转马头,对一人道,“快马飞报太子殿下,越王殿下平安归来!我们走!”他挥起鞭,坐骑撒开四蹄奔跑。
我无力地笑:“你骑术见长了。”
裴潜得意:“自然!”边拉牢马缰边道,“你告诉我,那些南人怎么待你了!”
我没有回答,边境那边传来梁济山等人为我送别的歌声,粗犷的嗓音,辽远而苍郁,那是出征时无数次唱过的战歌:
“煌煌烈帜,男儿何为?为我南越,跨马征尘!
从舟北上,投弋江淮。战士赴死,百转不回!
战士赴死,百转不回!……”
我静静倾听着,突觉胸中翻涌,一口鲜血尽数喷进裴潜颈中。
第九十二章 抵巇谋国(上)
裴潜回头见我吐血,立刻勒住马缰,大惊失色:“你怎么了?伤了哪里?”
我软软伏在裴潜身上,勉强出声道:“没关系,大概多日没有进食,有些体虚。”
裴潜又惊又怒:“南越人这些天都不给你吃饭?”他急问身边随从士兵,“你们谁带了吃食?”
我止住他:“别急,离开历阳时吃过一点。”
裴潜更加怒不可遏:“就算坐牢也没这样过!那里不是有你的亲人吗?为什么比对仇人还狠?”
我闭了闭眼,方才一口血自胸中喷出,只觉几日来强撑的气力尽散,忍不住便要向后倒下。裴潜顾不上再生气,惊慌地回身拉住我:“我们立刻就近住下!”又问随从道,“离这里最近的城是哪一座?”
一人回是巢县,裴潜便命那人进城去寻辆马车来。我尽力搂紧他,低声道:“我还撑得住,先到巢县也好,咱们尽快赶路。”
裴潜担忧道:“你真的可以?我们其实不必很急,太子殿下正在合肥与南越交割土地,想必很快就能赶来。”
我缓缓摇头:“不是急着见他,我有密奏要写给皇上,只怕迟了太被动。”
裴潜这才醒悟,急忙驱马前行,只是由于担心我随时栽到马下,在路途中不停回头。
到得巢县,县令听到消息急急迎出,裴潜将我扶下马,把越王府令牌递到他脸前,正色道:“请县令大人立刻准备饭菜与住处,再找一名大夫。越王殿下身体不适,需要借住几日。”
县令不敢怠慢,急命衙役抬来轿子,向我道:“耳闻越王殿下来东海郡赴职,不想您为国操劳若此。下官府上粗陋,只要殿下不嫌弃,尽管住下,一应物事只须吩咐下官操办。”
我有些无力应酬,只微微笑道:“多谢。”
乘轿来到住处,发现那县令果然麻利,不但准备好饭菜,连大夫也早在房内恭候。那大夫看到我的脸色,又切了一会脉,拱手道:“大人连日绝粒,心肺脾胃皆已虚弱,先几日需食清淡,并少食多餐。小人此处为大人开几味补品作辅,以利您恢复元气。”
裴潜命随从跟去抓药,按照那大夫叮嘱为我端来一碗清粥。我靠在床头喝了几口,总觉心事沉重,便放下道:“小潜,拿纸笔火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