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保见警察都给来人让路,连七嘴八舌的市民都骤然沉默了,顿时胆怯,畏缩地望着程怡。苏兰英坐在地上两手乱耙,紧着把掳到手的白布拖到自己怀里,牢牢地抱住。
程怡拍了拍赵三保的肩膀,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签字笔,在苏兰英面前屈下身来,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拽过白布的一角,苏兰英一时没明白过来,本能地又把布头夺了回去,不甘而执拗地瞪着这个企图抢夺她儿子生命希望的人。
几个认识程怡的市民异口同声叫了出来:“哎哟,你个傻女人,程市长也给你签名呢!”
一个警察走了过来,默不作声地用力把翻倒在地的桌子搬转身,平平地放正了。
有人从苏兰英手中拉过了那匹白布,“哗啦”一抖,整幅都摊到桌上,这幅布是新换上的,还没签上多少名字。
程怡俯下身,手按着那粗糙的白布,在洁白的纤维上郑重地写下两个字:程怡。
想了想,比照着其他签名的款式,他写下了自己的身份证号和身份说明:公民。
那支签字笔是他平日常用的,红色的墨水在正午的烈日下,如鲜血般触目惊心。
签完字,他对赵三保说:“老赵,要相信法律,相信政府。”接着,他抬头四顾,稍稍提高了声音,“解决社会不公的问题不是靠破坏秩序,大家相信我程怡的话,现在就都请回吧。”
赵三保张着嘴,哆嗦着说不出囫囵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苏兰英做梦似的仰头看着炽热的白日,困惑地看着程怡。
整条马路都静止了,静得只剩下一辆车的发动机在响。程怡回到车上,交警们和城管们都后退几步,围得水泄不通的市民们也像接到命令似的,“哗”的闪出一条路来,车子起步了,几个警察齐刷刷地都抬起手来,向3721号车敬礼。
看着车子缓缓离去,几个城管像有默契似的,开始帮赵三保两口子收拾东西,而人群则开始陆续散去。
左君年在车里看着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开,微微吁了口气,回过头来,责备地对程怡道:“程市长,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太轻率了。”
程怡清癯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那你觉得还能怎么做?”
左君年沉默了。赵三保夫妻的签名请愿一事,早在第一时间被交警上报到公安局,被现场气氛所震慑的干警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情况又紧急上报到市委市政府,市委常委会议紧急召开,齐大元开口便给这件事上纲上线,定性为“有预谋的、反党反政府的###”,左君年怒不可遏,反问:“两个乡下的农民,大字不识,怎么个反党?怎么个反政府?你怎么不把那些街上的流浪汉、乞丐都抓起来问一问他们是怎么个非法###的?”
马春山不紧不慢地调侃道:“左书记,你怎么这么着急呀,外面都传这件事又与我们的左大小姐有关,难道是真的?”
一句话噎得左君年脸发紫。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公安那边传来最新动向,一群流氓带着家伙到了现场寻衅滋事,如果再不出动警力,肯定要发生冲突事件,而就双方人数、对立情绪来看,一旦动起手来,肯定就要出大事,光调动市区警局的一二十个干警肯定无济于事。
“那只有调动防暴武警了。”向阳脱口而出,他最是胆小怕事,事件越早平息越好。
这个建议一出口,得到了多数常委的同意。连左君年都闭上了嘴,为民请命是一回事,但流血冲突又是一回事了,事态真扩大的话,他左君年全部身家也担不起责任。
决议眼看就要通过,程怡却又提出了一个惊人的办法。
“这件事,如果可以以最小的代价解决的话,当然比出动防暴武警要好。”
齐大元讥讽地问:“难道还派代表去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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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怡(2)
程怡接口就说:“这个办法不错。”说完,他就站起身来,“我到现场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们。”
贺仲平忍不住发话了:“程市长,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恰当?”
程怡从容地反问:“如果可以说服他们离开,我个人冒点风险算什么?动用了防暴武警,传出去,别人还以为白绵市的地面上发生了多大的天灾人祸呢,这个政治后果谁来负担?”
齐大元按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真不敢相信少言寡语的程怡会做出如此惊人之举,他加重了语气:“老程,你可是600万人口的一市之长!就算你不为自己负责,组织上也要为你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