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姐以为父亲在与村人喝酒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她与板桥的不三不四的闲言碎语,那张秀脸蹭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爹,别人说什么,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那些嚼舌根子的,什么好话到他们嘴里全都变了味。”
一姐的话从王富贵的这边耳朵进那边耳朵出,他一个字没听见,只顾自说道:“上回要纳女儿进家的那个麻大人现在风光了,升了大官,作知府了,扬州最大最大的官……”
“他升他的官,跟我们有什么相干?”一姐毕竟年轻,什么事想当然的多,即使有联想,也不会把它当回事。
王富贵想呕没呕出来,瞪着红眼企求道:“好女儿,再给爹倒杯水来。”
一姐去倒水,王富贵叨叨他的:“人家麻大人病倒了,我有诚意让你去给他冲喜,哎,好,你表哥那帮狐朋狗友里的什么人,把我带去的刘半仙打了不算,还脱了人家的衣服,冒充刘半仙把我冲,冲喜的好事给搅了,还给麻大人吃了屎啊尿的,啊啊啊……他们没想到,反过来把麻大人的毛病调理好了。麻大人上公堂的第一天,就把这件事查清楚了,念在弄拙成巧的份上,麻大人没有追究这个人,但他把我请到府上去了,给了我五百两白银,奖赏我的诚意,又说,我女儿他要定了……”
“爹!——”
一姐的一声惊喊,将王富贵的魂喊去了一多半。他愣愣地看着怒容满面的女儿,“你,你这么喊做什么?吓死我了。”
“你答应他了?”一姐预感到什么不祥,但她仍抱有希望地看着他爹。
“我答应了,怎么啦?”王富贵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过几天,我就是知府大人的泰山了。我能不高兴,能不多喝吗?”
王富贵只顾自己高兴,他哪会想到一姐的心就象被一把利刃凌迟了一般。一姐欲哭无泪,呆呆地站在那里,木头人一样。
“女儿,我的好女儿,爹爹的心思到今天总算了了。”王富贵醉眼看着一姐,“这是我一生做的最漂亮的一件事,我要,要去睡了,来,女儿扶我。”
一姐恨不得撞墙去死,但她没这么做,她想到了表哥,想到了死去的娘,听见王富贵的喊声,她从幻境中走出来,不情愿地架住了势利眼的爹。
3
夜已经很深了,妻子搂着小儿早已进入梦乡,板桥昏昏欲睡,但他眯上了眼又被莫名其妙的心绪挑醒了,一姐让他爹给麻三贵冲喜的阴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既有今天,就有明天,一姐的将来迟早要被他糊涂又势利的亲爹葬送掉,怎么办?纳她进家?妻子会怎么看?话又该怎么启口?板桥想不出一个得体的好法子,哎……心焦如焚的他口干舌燥,轻轻起身去喝茶,窗户外传来一姐似有似无的呼唤声,他几乎有过预感似的奔向窗户边,打开了窗户。
“是我,哥。”
板桥慌忙出去开了大门,将失魂落魄的一姐领到了自己的画室。
“阿妹,出什么事了,啊?……”
“我爹,他还是要把我嫁给那个麻三贵……”
“这事我知道。”板桥把一姐扶到椅子上落了座,“他要把你送给麻三贵去冲喜,让我几个兄弟把事情搅黄了,我今天刚回来,还没落到和你说这件事。”
“麻三贵他把这件事破了,我爹刚从他家里喝了个烂醉回来。”一姐急得语无伦次,“我爹说这事说定了……”
板桥在不大的屋子里踅足不止,突然决定了什么,快步来到一姐的跟前:“阿妹,你要体谅表哥为什么这么优柔寡断……”
一姐立了起来,一把用手捂住了板桥的嘴,不让他再往下说。
她的眼在他的眼里有了难以言说的娇情,他的在她的眼里是那么的深邃,板桥的内心有了一种不能抑制的躁动,他抓起了她的胳膊,轻轻将她揽进了怀里。她的脸贴在他宽大的胸上,有了前所未有的依靠;他的头埋进了她的纤柔温香的颈窝里,有了
“一姐,你是我的,嫁给我。”
他把她抱得紧紧、紧紧的,他知道,他此生不能没有她。
她在他的胸前偎得紧紧、紧紧的,她不再想,她永远永远归属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板桥似乎从梦境中醒来,凑着一姐的耳根轻声地说:“好妹子,我会想法子到你家去说这件事。天晚了,今晚你还得回去……”
一姐不说话,她不想走,她怕,怕过了这一夜,事情又不知道成了什么样。
“别怕。走,我送你回。”他在她的眼窝里深情地印上两个深深的吻。
板桥送走一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他无法入眠,明天怎么过妻子这一关成了他的心病,他左思右想,一个诡黠的念头生成了……
早晨有雾,薄薄的雾,紫红的太阳只露出了它些微的光晕,雾洗的村庄、原野散发出温柔的清香的气息。朝霞穿过雾氲在潮润的大地漫泻着她羞涩的光彩。江村的屋脊上方漂浮着炊烟的氤氲,断断续续传来鸡鸭鹅的欢叫声,给忙碌的农家增添了特有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