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有感情没感情, 政府一声号令叫你拆就得拆。估衣街也好几百年历史, 西段不都拆了, 那边比这边还漂亮。” 他不抱希望地说,“ 这边最多也就两三年的事儿。” 出了瑞蚨祥,站在街心东张西望时,几个摊主凑过来,用天津话问我:“ 你们是做嘛的?是不是要拆了?嘛时候拆?”
“拆了再盖新的,不好吗?”我问他们。
“ 盖也盖现代气息的,老味儿能盖出来?早拆没了。这地界多好,开发商眼珠子瞪这老大。”他们比比划划。
“那边拆了,对你们这边有没影响?”我又问。
“没人来了。”一个女人高声道,“以前都奔估衣街来,现在都知道拆了,不来了。就剩下这段儿,完了,人气儿没了。”
在冯骥才他们搞的对原住居民的采访中,有一段记录,口述者就是在估衣街上经商的:“我对估衣街有感情,人送我外号‘业余导游’,爱跟人念叨这里的历史。
有时一拨拨旅游的,在街上溜,只要停我这儿,我就往前凑,聊呗,反正我知道得不少,人家听了也美。
“1989 年买卖最好,抢购风,人海了。那年给我印象最深的倒不是这事,是个老头。倍儿老了,都毛八十了。
“那是一个下午,老爷子西装革履,一看就是从东南亚那边来的阔主儿。一张嘴,好嘛,满嘴天津味,海外杂音一点儿都没。后边呼噜呼噜跟了一大群,十多号人吧。
“我站马路边就跟他们介绍,什么万泉堂、乐仁堂、五彩胡同,我逮嘛说嘛。
老爷子就接过话茬说这儿变样了,那儿还没变,他说自己是老侯家后的,曾在估衣街好几个店学买卖,后来才跑南边去的。我们越聊越热乎,老爷子说,闭着眼寻思,哪如这样亲眼回老家看看好哇。
“人家坐飞机来一趟,就专门为看估衣街,凭嘛?就凭这风土人情跟别地界不一样,要不哪会走了那么多年,唯独对这儿念念不忘,非回来一趟才安心。
“来看估衣街的、欣赏估衣街的人有的是,看的就是这儿的老味儿。瞧这门窗,全是老的,花梨木的,可惜油过了……”
我问过冯骥才,看着估衣街上的老建筑一点点拆了,心里不难受吗?
他说最让他伤心的,是把天津总商会遗址给拆了。“ 天津总商会,是座很漂亮的建筑,木结构的。它是中国当世仅存的原汁原味的‘五四’运动遗址,应该是国家级文物。天津是个商业城市,总商会又是一座商业遗址,改成天津商业博物馆,应该是很好的。”
总商会后来成了一家工厂的仓库,“五四”运动80 周年时,冯骥才在里边支了个案子,搞了场学术会议,纪念“五四” 运动。“ 我也想用这种方式,吸引人们重视这个地方。我也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保护它,请市里的头儿去看……
“后来说是把它挪一挪,我问你为什么要挪它?如果说一条道路非要穿过这儿,你可以迁移一下,可你一个商业买卖,在哪儿建不行?为什么非得在这儿?可他们还是趁我去法国时,把总商会给拆了。我回来一看,什么都没了。
“我站在废墟上,真哭呵。我的助手跟了我那么多年,从没见我这么哭过。真是太可惜了!这儿也是周恩来当年活动的地方。‘ 五四’ 运动时的学生领袖马骏,就是在这儿以头撞柱,欲以肝脑涂地的方式,唤起众商的觉悟,让他们罢市支持学生的。最后,我们只抢救下来两根马骏当年撞的柱子,从民工手里,100块钱一根买下的。”
“老街保护,可不可以说是基本失败了?”我问冯骥才。
他没直接回答我, 停了一会儿, 他说:“ 有关抢救老街的文章, 我写得很忧愤。
有时候我会感到非常愤怒,但我不会在某件事情上转不出来,我只能去做更多的事情。” 读冯骥才《手下留情》这本书时,里边有个情节令我难忘,那是1996 年冯骥才去开罗,主人邀他去那儿的老城区———著名的汗。 哈利利玩,那是几十条老街构成的最古老的市中心。
“在曲折繁复、交织如网的老街老巷中,挤着几千家小店铺,专门卖埃及人特有的铜盘、首饰、纸莎草画、皮件和石雕,店铺中还有一些两层楼高的饭店,可以吃到埃及人爱吃的烤饼和手抓羊肉。身在其中,我陷入开罗人独有的生活旋涡里,奇特又温暖。我说: 这里的感觉真是好极了。我对主人说读过你们的诺贝尔奖得主纳吉布。 马哈福关于这个市场的一些小说片断,现在不知道是他把这条街写活了,还是这条街使他写活了。
“主人听了很高兴,他说:开罗也有一些国际化现代化的大街,很漂亮,很气派,但那不是开罗,这才是开罗,是埃及!唉——他忽然问我: 你的城市也有这样的老街吗?我心里忽然就冒出天津的古文化街和估衣街,不由得很骄傲地说: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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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扎进四合院(1)
● “进了一座四合院,大门在我身后刚关上,
感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