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这小胡同口的小摊儿上,面前摆着一壶酒,几样小菜。
小摊儿设在一个草棚子底下,两边儿都有掩棚儿,可以挡风,棚外是一地的雪泥,棚顶上的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尽管他的心仍是那么冷,至少坐处近火,他的人暖和多了。
或许是因为暖和,或许是因为酒意,他那原本苍白的两颊上,出现了两片酡红。
他自斟自酌,就这么一杯杯的喝着。
一杯又一杯,一壶又一壶。
天色看不出是什么时候,不过小摊儿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已经点燃半天了。
那卖酒的一直在等着他,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走过来先陪上一脸不安的笑,然后一哈腰:“这位爷,我纳闷半天了,说句话您可别在意,今儿个是卅日儿,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围着炉子吃年夜饭,您…”
“掌柜的。”卓慕秋放下酒杯拭了口,他带着几分酒意:“你的意思我懂,先容我问问你,你呢?”
“我?”卖酒的汉子一怔,旋即笑道:“我不同,我是个做生意的。”
卓慕秋倏然而笑,道:“这就是了,要没我这种人,卅日儿晚上你那来的生意?卅日儿晚上还做生意,你应该为的就是我这种人,是不?”
卖酒的汉子也是个明白人,一点即透,这下他是更加不安了:“原来您没家,也没亲戚没朋友……”
卓慕秋一摇头道:“不,我有家,可是却归不得。”
卖酒汉子“哦”地一声道:“太远?”
卓慕秋打了个酒噎,道:“说远很远,说近也很近。”
卖酒汉子糊涂了,怔了一怔,道:“说远很远,说近也很近……?”
卓慕秋忽然站了起来,道:“我等个朋友,看看天色他大概是不会来了,掌柜的,给我算帐吧!”
卖酒汉子道:“怎么?您不再喝点儿了?”
卓慕秋摇摇头道:“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走不了了。”
卖酒汉子道:“那……我这就给您算帐……”
他这里指指点点在算帐。
胡同的那一头儿人影闪动,如飞奔来一个人,好快的身法,人影闪动时还在胡同那一头,一转眼间他已到了草棚前了,是个身穿黑貂,身材高大,衣着相当气派的紫膛脸老者,浓眉大眼,长髯过胸,威猛慑人。
卖酒汉子抬眼看见了紫膛脸老者,一怔,顾不得算帐,忙迎上去哈腰陪笑:“闵爷,今儿个是什么风……”
紫膛脸老者看也没看他一眼,两眼望着卓慕秋,有着一刹那的激动,然后跨步进棚,不管地上脏不脏,单膝点地跪了下去:“见过三少爷。老奴来迟,三少爷恕罪。”
卖酒汉子猛然又是一怔,脱口叫了一声:“卓三少爷……”
卓慕秋含笑点头:“我的朋友来了,我暂时不走了。掌柜的,你先忙你的吧!”
第 四 章
卖酒汉子站在那儿没动,他怔住了。
卓慕秋转过脸去拉了拉手:“闵总管请起,我不敢当。这么冷的天,尤其是大除夕,让闵总管跪这一跪,我很不安。”
紫膛脸老者应声站起,垂着手,恭谨说道:“三少爷言重了,老奴这是应该的。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卓慕秋道:“下午刚到……”
紫膛脸老者道:“您怎么不回庄去……”
卓慕秋像没听见,含笑说道:“八九年不见,闵总管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见老啊!”
紫膛脸老者忙道:“您夸奖,全是托大少爷跟您的洪福。”
卓慕秋摇了摇手道:“别客气,虽然我已经离开了‘剑庄’,咱们之间的情份还在。坐,咱们坐下聊!”
紫膛脸老者欠了身道:“三少爷面前,那有老奴的座位。”
卓慕秋道:“你要这样我就不好说话了。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打小就随便惯了。再说咱们之间如今是朋友,而不是主仆,也无须这么客气,你坐。”
紫膛脸老者恭谨谢了—声,这才落了座,却是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