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煜也不是傻子,立刻理解了时穿沉默中的意味,他沉思片刻,直截了当地说:“长卿,这件事我就不参与了……论理,你做事,我应当出面支持,可是……”
可是事后一旦追究,参与的人都跑不了。黄家不缺钱,犯不着冒这个险。
时穿也不勉强,他挥了挥手,示意黄煜眺望海面。
海风很清冷,周围沉寂下来后,只听海风吹得旗幡哗哗发出声响,这时,远处东方的天边已现出红色,天上的云一片片,一直连到太阳将升起的海平线,当那红日在云层下面出现的一刹那,突然,光芒如利剑一般刺出云层、喷薄而出,把一片光辉喷在云层之上。
初始,云朵的边缘还沾着才染上的金黄,海平面和云底间露出一道朦胧的山脉,渐渐的,一片光辉之中,云峰影影卓卓,继而轮廓和细节逐渐清晰,变得棱角峥嵘起来。那些被染上的光芒的云角,如一群火红的候鸟展翅飞翔,它飞过的地方留下同等颜色,云彩从黑白状态变成彩色。于是,一片火红逐渐由海平面向天空伸延……
这些色彩如此丰富,又离人如此近,仿佛站在崖壁边,伸手就能撕下一团。时穿与黄煜来不及惊叹,太阳嚯的跃出地平线,一切变化停止,灿灿的不能用肉眼直视的太阳亮出了绝对主神般的身份,天地一片通明。
回首山顶,红光满地中的蓬莱仙阁就挺立在山崖顶端,薄薄的低云掠过头顶的丹崖山,幻化成半透明仙雾,时不时地遮住半个碧蓝的天……
直到这一刻,周围才响起阵阵惊叹声,文人学子紧接着开始吟诗作词……这种细致活儿时穿向来不擅长,他领着黄煜躲在一旁偶偶细语,稍倾,关切刚才话题的宇文虚中领着通判刁翚走过了,讨好地问:“时大人怎么不过去吟几句诗?”
时穿望了一眼人群,这个时候秦桧是绝对的主角,只见他意气风发,正在人群里高谈阔论……可惜他这番高谈阔论全是无意义的,后世因为鄙夷秦桧的人品,把他所做的诗词全部毁去,包括眼下秦桧所做的《登蓬莱阁观沧海》。
“下官一个同进士,就不跟状元郎比文采了!”时穿笑着打哈哈。
宇文虚中瞥了一眼武将群,将话题转入刚才的问题:“时大人,这硫磺与硝石的输送……”
押运朝廷货物可不是一件好差事,武将群里林冲等人,可不就是因为押运花石纲失败,从而走上梁山的吗?硝石硫磺更是易燃物品,一个不小心就是船毁人亡的事情,这件事……保险吗?
时穿刚才只把方案说了一半,众人已经见到里面的利润争抢不停,反而没机会说出下一半话。这个时候闲官小官都去吟诗了,登州最大的官就是知州通判与他本人。时穿接着说:“我准备采取‘搭并伙(宋代对股份制公司的说法)’的方式募集资金,每一伙(每一股)一万贯,最低参与额度就是‘一伙’,上限无限制。
募集的资金我准备先造百十条小船出租,让他们自己去辽东、高丽采购木材,其中的柞木我全额收购,用于建船。因为时间紧迫,我带来的五艘坐舟可以暂时租借给登州水军,造船修路剩下的钱,就用来采购一批货物运去倭国,赚的钱部分用来生息,部分用来采购硫磺。“
听到这里,宇文虚中与刁翚眼睛贼亮。海贸有多高的利润这还用说吗,大宋百姓都知道。虽说那些钱部分用来生息,维持这件事的运转,但只要能留下三分之一,战船码头的日常费用就足够了,而且还能给参与者带来足够的利润。
时穿接着说:“修路方面,我准备修建四横四纵官道网,一条官道要从文登县临海处码头,一直修到齐州黄河边上,道路全要硬化,以便重车与火炮行走,另一条则直通海州——这两条纵路是主干,必须保证质量,其余的纵路,便照顾地方吧。
横路上,自齐州通往兖州、再通往海州的路是主干,其余的路是捎带。登州这里,从蓬莱往文登、往莱州的大路都必须修好。其余的道路我只要求修通就成。
除此之外,枢密院年末会派人在登州设立军器监‘登州房’,会派来一位员外郎驻守码头仓库,所以登州这里还要修建仓库群、码头区,添添减减的,登州方面还需要许多民夫,所以,自明日起我会把厢军全部集结在登州,监管民夫进行大工程,测算下来,我大约需要十万民夫,至少干上一年,花费约在百万贯左右,各位,今年冬天有的忙了。“
如果说通判刁翚原本有所怀疑,但听说枢密院要派人来,他所有怀疑都打消了,现在他只想从这个百万大单中捞点油水:“五十万贯呀,这笔钱怎么花,刚才时大人说了筹划,但牵扯如此多的人,该怎么监管?”
“所以才是‘搭并伙’吗——所有财务由锦绣会馆出人,监管账目支出。这笔钱的运作也将在参股人的监管下——每购买十股,或者合并十股为一个权益单位,准许权益者出一名监督者监管账目,此外官府出一人,军方出一人,加上我共计十三人,组成监管团,所有经营事项按股权投票……”
时穿说了一堆新词,宇文虚中与刁翚努力记忆并理解这些词,弄得头晕脑胀,但宇文虚中这位曾经的金国国师也不是傻子,听完时穿讲话,他隐隐觉得:这下子,整个登州算是绑上了时穿的战船,今后时穿不想挪屁股,恐怕谁也拿他没办法……想到这里,宇文虚中想到了张叔夜的无奈。任地里有这么一位大豪绅,真是头痛呀。
原本以为自家任地里没有时穿这样的人物,宇文虚中曾好生嘲笑过张叔夜,哼哼,还是著名的能臣呢,被一小豪绅逼得是展不开手脚,真是无用。
没想到呀没想到,眨眼间时穿本尊来到了登州……等到这个搭并伙组织建好,登州这片地方,还有知州大人说话的余地吗?啊啊,难怪这厮当初逼得张叔夜回避。
可是,宇文虚中能阻止吗?敢阻止吗?
宇文虚中急喘了口气,回答:“下官……”
宇文虚中是想拍胸脯保证,可他刚吐出两个字,只听时穿喃喃:“十万民夫上工地,可是一个大麻烦,粮食、柴火、布匹……需要的东西都是海量。不成。得赶紧给粮商下订单,手脚慢了,人到了工地上,那就晚了。”
宇文虚中一愣,立刻拱手:“多谢时大人了!”
刁翚听了宇文虚中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时大人是给我们送钱啊。军械运输上各位官员插不上手,但经营粮食布匹……大家都是进士出身,谁家没有点投充田,为此,那个官员不跟粮商挂点勾,没准大多数官员的家眷,本身就是粮商。而数十万民夫开始修造,粮食缺口自然很大。
如今,时大人借助自言自语透露这个消息……在古代社会中,信息传播极其滞后,谁能抢先一步知道一笔大订单需求,那就是钱,何况官员家眷挣这笔钱,合理合法不说,还能帮助佃户卖个好价钱。
刁翚连忙跟着宇文虚中一起拱手:“大人放心,明日我等就召集衙役,布置差役召集民夫,绝不会误了大人的事!”
第431章 懦夫挑起的战争,归蠢货指挥
宣和二年初冬,宋军自汴梁城出发,童贯蔡攸携带西军十五万,汇合河北大军二十万,抵达雄州。是夜,雄州地震,帅府厅内龟蛇横行。胆小如鼠的蔡攸见此景象吓得脸无血色,他问童贯:天意不吉祥啊,这可如何是好?
童贯安慰道:别担心,我命在我不在天,你就等着亲热陛下那两个爱姬吧。
冬十一月,天降大雪,数十日不止。童贯、蔡攸在风雪中召开军事会议,召集种师道、杨可世、折可存等大将商议进兵。当他说到打算进攻辽国时,众将大哗。种师道老将军诧异的说:“种某奉皇上诏旨,只说是巡边保民,未听说有进攻辽国之令。”
童贯不耐烦的说:“本相奉陛下密旨,以眺望边境之名,行联金灭辽之实。政事堂政令已发,大军如今已集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