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回身看着杨可世、折可存姚兴仲、刘光世等人,问:“尔等出京之前,可曾知道是要攻辽?”
众将躬身回答:“不知!”
种师道紧问一句:“那么,尔等可准备了攻辽军械?”
众将对种师道如此恭敬,让童贯大怒,这群人一点没有组织观念,忘了在场的谁是老大。童贯愤愤然插话:“我南征北战,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却不知道攻辽需要什么特殊的军械?”
种师道张了半天嘴,吃惊的说:“辽人难道不是住在城池里?既要攻辽,全军怎会轻装……老夫未曾见到随军携带的攻城器械。”
童贯冷笑的回答:“北地之民渴望王师久矣,大军一到必望风景从……再说,金人也将从背面进攻,如今辽国已经空虚,我等要什么攻城器械——我们还需要攻城吗?”
种师道也怒了,大声回答:“现在的情形就像是强盗进入邻居家中,我们不去相救,反而与强盗合伙分抢邻居财物,居然还指望别人热烈欢迎你来打劫,人世间可曾有这样的傻子?”
种师道百战余生,他一发威,童贯立刻觉得一股寒流从尾椎骨生上头的,他觉得自己再要犟几句嘴,没准这武夫一怒,要吐他一口吐沫,童贯一晃神,想起了自己的法宝,连忙回身取圣旨,但因为动作过于慌乱,竟将圣旨碰倒在地面上,卷轴骨碌碌滚倒种师道脚下,种师道站立原地,轻蔑地看着童贯。
去种师道脚下拣圣旨有点掉价,童贯犹豫着,这时候蔡攸大气也不敢出,心说:妈妈呀,这武夫真粗鲁。
杨可世打圆场,赶紧去种师道脚下捡起圣旨,恭敬地递给童贯,童贯接到自家法宝,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腰不酸了背不痛了,吃嘛嘛香。他立起身来,神情严肃地展开圣旨,宣读皇上御制诏书,曰:“王师北上,旨为吊民伐罪,恢复汉唐故土。燕地故民必将浆壶以迎,宜开谕圣德,不许妄杀—人一骑!”
说罢,童贯手持圣旨,俯身对种师道言:“明日校阅,还请老将军骑驌驦马在阵地前巡阅,以鼓励三军士气!”
种师道沉默片刻,问:“将军们皆不知此战攻辽,士卒可曾知道此行不是巡边,是开启攻辽大战?”
童贯噎了一下,马上说:“种老将军骑马在军前走一趟,士卒们就都知道了?”
种师道翘起胡子,决然回答:“老夫老了,不忍见青壮子弟无知送死。”
童贯只觉得火上脑门……但他一见种师道怒发冲冠,马上又把这口气悄悄咽回去。而一旁的副帅蔡攸,见到童贯憋着气坐回座位,精神一缓,忽觉脚下一片湿润,悄悄一模,发觉自己刚才一放松,竟然尿裤子了。
蔡攸正想掩饰,只听上头童贯憋着气发令了:兵法云:“上兵伐谋!”这场战争必须打成战争史上的经典。为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至高境界——遣使劝降辽国新皇帝耶律淳,告诉他别做皇帝了,来我们这疙瘩享受“被代表”吧。
童贯这一命令发布,种师道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童贯……接下来,轮到耶律淳想看白痴一样看童贯使者了,耶律淳觉得很郁闷,俺虽然打不过金国,可你大宋也不能派这样一个脑残过来跟我斗心眼吧,赵佶,你太欺负人了!
老耶连交谈都失去兴趣,直接将使者推出去斩首,随即下令在燕京城集结……民夫!
这时候,辽国的情况确实不好,燕京城几乎成了空城。辽将耶律大石募集了一万难民——多数是汉民——凑合成一支乌合之众,交给奚干指挥,前去迎战宋军。
这样的民间自卫队,乌合之众,集结起来颇费工夫,在此期间,童贯获知了自家使者被老耶斩首,犹不甘心——既然上层路线走不通,咱走中下层总可以了吧?总会有人觉得“被代表”是一种幸福吧……于是,童贯顿兵边境,四处派人游说辽国豪绅。
他首先找到的是易州豪强史成,让人传话给史成,令其立刻想办法劫持当地知县,献城投降。城破之日,不仅史家财产可以得到保障,朝廷还另有官职赏赐……其实史成也觉得童贯很白痴,同样没兴趣跟使者交谈,他也照旧“喀嚓”,斩下了使者的脑袋。
边境边的童贯想破脑门也搞不明白,这些契丹人是不是脑残了?辽国都到这地步了,怎么还不让我们进去“代表”他们的利益?要知道一旦你“被代表”,立马比美国“好五倍”
……你说这些人怎就不愿“被幸福”呢?
童贯彻夜难眠地想了一个月,四十万大军陪他坐在边境上一起思考。一个月后童贯终于发觉:很可能那些辽人嫌弃自己的悬赏不够丰厚、承诺不够庄重权威……于是,他命令马政之子马扩携带道君皇帝的亲笔诏书,招降辽国的各级将领,答应他们:如果献座县城,那么就让你做县长;假如献座州,那么就让你做州长。假如能献出辽国,没说的,辽国国主就是您的了……至于信不信,由你!
童贯有权利任命辽国国主吗?……辽国人都不信。导致童贯又吆喝了一个月,四十万大军陪着他坐在边境,日日夜夜苦盼辽人赶过来哭着喊着来要求“被代表”,结果,楞没一个人理睬……童贯有点生气了:这是给你们脸你们不要脸,那就别怪本太监翻脸了——宣和二年十二月末,童贯命令种师道:大军越过边境,攻击沿线辽国城市!
种师道告知以“没有攻城器械”,童贯举着圣旨严责:陛下严令“不许妄杀一人一骑”,咱要攻城器械做什么?那不是伤害辽国百姓的感情,煽动宋辽对立情绪……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种师道无奈领军跨过宋辽边境——他管不了陕西兵将,只好密令自家子侄以及折家将领,收拢好河北的军队,势头不好,赶紧跑路。
跨过边境的宋军士兵神情懈怠,河北兵时刻准备丢下同伴跑路;陕西兵刚打完方腊,辛苦血战一场,核准的首级数目却遭到朝廷削减三分之二,至今朝廷还没发奖金——那笔钱已被道君皇帝挪用庆祝自己生日。刚刚洗完征尘的陕西兵一方面觉得自己是被蒙骗来到辽国边境的,另一方面觉得宋辽和睦百余年,最近人家招灾惹祸了,咱们却要乘火打劫,突然来攻打这么一个和睦邻居,真是抹不开面子。
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上头有命令不许战斗,于是,整个大宋北方精锐,变成了“宋辽边境旅游团”。
不巧,宋军与兰沟甸装上耶律大石的乌合之众,没想到对方的军队没有欢迎宋军,他们对宋军舞起了刀枪……先锋杨可世丢弃军械辎重,一路狂逃,在他身后,精锐宋军的尸体沿路铺向白沟。随后,辽国乌合之众捡起宋军在兰沟甸丢弃的刀枪铠甲——以及霹雳弹,在白沟追上了惊疑不定的杨可世。
宋军再败!
稍后,中军刘光世败于范村——至此,陕西精锐,大宋西军最后精锐十五万,全体葬送。燕云之地血流成河,百里之内,宋军精锐士卒的尸体随处可见。唯有种老将军以自损威望为代价,完整地保存了北宋最后的十万河北精锐。
这是大宋最后的看家本钱,假如这支军队能完整地保护好,靖康之难就不会发生……可惜童贯与道君皇帝不肯放过他们。
在辽国边境的童贯与蔡攸,一听说前军败了,立刻慌了神,连胜催促种师道护送他们返国,这两位统帅拿出惊人的勇气,日夜不停赶路,直到踏入宋国境内,方惊魂稍定……马上,童贯上书朝廷,声称:此战之败,罪不在他,在于种师道倚老卖老,不听他的正确指挥,贻误战